半个月的时间眨眼就过。盂县不远的大道上。
笔直的官道经过前几年朝廷的修葺,现在已经是一条车马商队往来不绝的重要交通要道。很多车队来来往往,尽管被抢劫的可能性很小,但依然有很多大商人重金雇佣镖师护送商品,因此看起来每一车队的队伍都甚是庞大。
楚悠然此时也带着一干从云雾山庄特地调教出来,专门为楚家在京城生活负责衣食住行的仆役。介于这些丫鬟小厮们都是孤儿,从小就自愿在山庄里学习各种各样主子需要的技能,所以楚悠然就没有再调动更多的人手来保护一行人的安全。
这次上京,考虑到京城的楚府原先就已经派了不少人过去,因此这次她只带了二十个丫鬟二十个小厮,楚府里的人应该是够用的,一些重要一点的位子还是用自己的人比较放心。而且这些人除了通晓身为下人应该会的事情以外,对店铺的管理销售也颇为上手,刚好可以解决先前京城各个店铺的掌柜发来的人手不足的求助。
随着半个月时间过去,楚家在京城的店铺异常火爆,简直出乎楚悠然的意料,由于她的谨慎,她还特地派人去查了一番。结果却是因为他那两个哥哥和父亲。
楚青云上京没多久,楚家两兄弟的职位就下来了,楚流烨身为文科状元,给的是大理寺少卿;楚流煜是武科状元,给的是卫尉寺少卿,光从给的职位就足见皇上对这两兄弟有多看重,区区的新科状元,一来就是正四品的职位,这对于那些挣扎了许久才不过区区从四品的人来说简直就是打击。
这炙手可热的两位少年郎一时之间可谓风头正盛,那座小小的楚府每天都是人来人往,热闹得很。就这么持续了一段时间,直到楚青云抵达京城。
楚悠然安排了绝大部分的人手去布置在碧园大街的楚府,也命令许多下人和楚青云一起上京,因此楚青云一抵京的时候,就把两兄弟带着去了碧园大街的楚府。
第二日,三人就收到了进宫面见皇上的圣旨。一行人并定国公在御书房里嘀嘀咕咕许久才被放出来,下一秒提拔楚青云为国子监祭酒!
这消息一出,震惊朝廷,什么时候朝廷的官职那么好得了?这可是国子监祭酒,虽然没有什么实权,但却是掌握着天下读书人的命啊!国子监身为太学机构,有多少科举人才都是从这里出来的,而且这还是从三品的官职,几乎是天下学子差不多的顶峰了!
众人即便很是忿忿不平,但架不住圣意难违,而且人家是有真材实料的,两个状元郎啊,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让这种人来教导天下的学子,倒是很恰当。
就是明日早朝的时候,楚家三人一起上朝,倒是上阵父子兵,不可小觑了。即便楚家算是新晋势力,但看这势头,怕是还有后劲呢,听说......楚家还有个女儿,虽然不知芳龄几许,但年纪大概也不会太大的,此时好好拉近关系,指不定以后能得到滔天的财富。
任是京城的人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此刻身在京城千里外的楚悠然一无所知,现在她遇到了一件麻烦事。
“里面的贵人,你们这一行人倒是大胆啊,别人家都是一对儿一对儿的镖师护送的,你们倒好,就这么小猫三两只也敢上路?”
满脸络腮胡的粗猛壮汉单手扛着狼牙棒,身后一干贼笑着的小喽啰将她们的车队都给包围起来,负责此次出行的人正是岑晨。
岑晨神色淡淡的,完全看不出来有遭遇到打劫的慌张。岑晨风度翩翩的一拱手,“这位弟兄,我等只是路过此地,不知阁下为何拦住我们的去路?”
狼老大落草为寇那么多年,因为是被逼到这个境地的,所以他一直都有明确的原则约束着自己和那些个小弟,那就是只阶贪官污吏,富商大贾,只要是欺压了百姓的,他都要劫,无论财富多寡。
今天看到的这一对车马,是他很久没有见过的胆大,自从他们兄弟在这里成了过路劫匪后,就很少有人敢不雇佣镖师途经此地的。不过看这位公子哥的样子,似乎也不是那种作奸犯科的奸商或者是贪官。
“嘿嘿,我们兄弟几十人在这里也算是待了很多年了,却从未见过你这般气质出众的人给人家做下人的,想必里面的贵人也不是我们惹得起的。”狼老大摸着他的络腮胡,笑的很是爽快,“但是我们也有我们的规矩,来来来!这位公子哥,只要你能够证明你家主子从未鱼肉过百姓,不曾欺压过我们这些......那些可怜人,我狼老大二话不说,立即放你们走!”
岑晨挑起那俊秀的眉,似乎是对狼老大的行为表示诧异,一直盯着他看的狼老大立刻就发现了,苦笑一声,“这位公子,若不是被逼无奈,我身后的这些兄弟又怎么会愿意落得这个境地。”
狼老大这一番话岑晨是相信的,这一群人虽然看起来不像是好人,但他们的所作所为却异常的有道德有原则。
“岑晨。”清冷的女声如同冰珠滚落在玉盘上,甚是好听,狼老大这些人几乎都要沉醉在这异常美妙的之下。
“是,主子。”岑晨恭敬的低垂着头,明了了楚悠然的意思,眼角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那些痴痴望着马车的劫匪们,一丝丝杀意流露。
经历多年打滚爬模的狼老大一个激灵,醒悟过来,一阵阵的冷意不断在后背升起。里面的人可不是他们轻易惹得起的,尽管他们兄弟几人拼了性命,约莫着也伤不了他们什么。
就在狼老大心下揣测不安的时候,马车里的楚悠然再度开口了,“我以上天的名义保证,我从未做过作奸犯科,鱼肉百姓,持强凌弱的行为,若有半句谎言,身败名裂,家破人亡,不得好死。”
清澈的女声发起誓来倒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出乎众人意料的是,谁也没想到她区区一个女子,竟有如此毅力发下此等重誓。一个女子都有如此自信自己无愧于百姓,狼老大打从心底就服了.
只见他对着马车摇摇一抱拳,“姑娘大义,兄弟们,听见没有,我们给他们让路!”
就在狼老大大手一挥准备给楚悠然她们让路的时候,岑晨突兀的出声:“狼老大,我看你们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之人,像尔等身强体壮之人,应是不愁温饱吃穿的,何故跑来此地做了那劫匪?”
狼老大在这里那么长的时间,从未遇见过关心他们境地的人,现在岑晨一开口,他先是眼睛一亮,听清岑晨的话以后又是一暗。
狼老大叹了一口气,满是心酸无奈,“这位公子只是路过此地,并不清楚此地的情况。”
嗯?有隐情。马车内的楚悠然颇有些兴趣的正了正身子,准备好好听一会儿故事,随侍的还是篱歌和璎珞。岑晨武艺高强,自然是对于马车里的动静一清二楚,若不是楚悠然表示感兴趣,以岑晨的性子只会对这些劫匪进行人道毁灭后直接离开。
“愿闻其详。”
有人倾听,狼老大表示心情很好,对于岑晨一行人的好感度也是刷刷的就上去了。他在这里那么久,从来没有哪些贵人愿意听听他们的苦楚的,害的他们遭受压榨也无处伸冤,只能落草为寇。
“前几年的时候,老子和这些小弟们还是良民,守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勤勤恳恳的劳作,虽然日子是清苦了些,但好歹过得下去,衣食无忧。”
想起原本自己妻子陪伴,生活美满的过去,狼老大追忆的神色都是满足喟叹的,一想到后来发生的事情,面色就是一变,铁青着脸,“可是好景不长,第二年的时候朝廷的赋税莫名其妙的就涨了,我们这一带的人,赋税都是抽了百分之五十!”
饶是岑晨淡定自如也不禁吓了一跳,百分之五十,一半的赋税,剩下的那些根本就不够自给自足以及去交换物品维持生计。可是据他所知,朝廷给出来的赋税标准统一是百分之二十才对,什么时候涨的?怕是有些人以权谋私罢了。
狼老大说到这里,重点关注了一下岑晨的神色,可惜岑晨怎么可能是他可以看透的,讪讪然的狼老大只好继续诉苦。
“若是国家有什么战事发生,急需征粮,我狼老大也不是识不清的,自然会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可是国家一片太平,也没有听说过哪里有战事,所以我们聚集了一帮人去知府门前闹,可是知府压根不理我们,直接命人把我们赶走,我们有几个兄弟还被他们伤了手臂和腿。”
“后来我们的去其他地方官那里闹,可是都没有结果,那时候我们才知道,这些狗官,都是官官相护,相互勾结着搜刮民间膏脂的!”
说到这里狼老大气的眼睛都开始泛红,岑晨见他快要失去理智,赶紧出声唤回他的思绪,“然后呢,就算是这样,你们应该还不至于沦落为草寇。”
幸好还记着岑晨,狼老大深呼吸了几次,好不容易平静下怒气,一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不禁悲从中来。
“本以为这就是挨也能挨过去,可没想到天不如人愿,公子想必是不曾听说过的吧,盂县有一年突发旱灾,一整年都不曾下过一滴雨,干旱的土地都龟裂了,庄稼也全都死了。”
说到这里,周围的劫匪们也是心有戚戚焉,他们都是本地人,也都是在那一场旱灾中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的可怜人。此刻感同身受,都是眼眶发红。
狼老大擦了一把脸,继续说道:“大旱啊,水井的水都干了,我们都没有水喝啊,只好吃一些肮脏的有一点水分的东西,本以为如此天灾,那群狗官会兜不住,会上报朝廷......”
岑晨神色愈发冷淡,“朝廷并没有接到过盂县的灾情报告。”果真是父母官,一群尸位素餐的渣虫。
狼老大不屑的吐了一口痰,愤恨道:“他们当然不敢上报了,压榨了我们那么久,一上报要是他们被查出来,他们就完了!所以他们不仅不上报灾情,还在城门那里拦截我们,那时候有很多人受不了他们的欺压,又告不赢他们,所以就想着干脆舍了老祖宗的本,也要换个适合我们居住的地方,可是那些狗官!”
说到气愤的地方,狼老大一把将肩上扛着的狼牙棒摔到地上,音如泣血,“他们就是不愿意放过我们,不仅派人守在城门口拦截我们,对于那些执意要出城的人,他们竟然胆敢直接拿刀杀了他们!草菅人命!后来可能是老天看不过去了,派了一个清廉的京官过来,听说是和那些狗官不是同一个派系的官员。他来了好啊,是我们过得算是幸福的一段日子了。”
“是啊是啊,那位大人是真心为了我们好,他费尽千辛万苦从那些黑心肝的狗官那里抠出来许多银子和一些粮食,还逼着他们将两口仍然冒水的水井贡献出来,我们才能有那么多人熬过去的啊!”
这位从京城来的官员似乎恨很得人心,原本四周的劫匪只是站着,交涉的事情都是交给狼老大解决的,现在一说起这个人,他们也纷纷开口。
“可恨的还是那些狗官!那位大人原本都计划好了,等安顿好我们这一城的人,他就亲自动身去京城,将狗官的那些龌龊事全部阐明给圣上,让圣上给我们做主。”说话的是一个个子小小,一脸精明像的男人,看起来似乎是他们一干劫匪中年龄最小的。
“后来又过了一段时间,那位大人依言准备动身上京,可是过没几天,那些狗官就找到了我们,假惺惺的告诉我们,那位大人在上京的路上不幸遇到了劫匪,在半路上重伤不愈,去世了......”
“我们没有法子,也没办法替那位大人调查死因,只能继续遭受着他们的压榨,后来日子越发的苦,那位大人好不容易争取过来的东西也被他们抢了回去。我的妻子就是因为阻拦他们受了重伤,后来就死了......”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岑晨很快就搞明白了其中发生的事情,但这些事并不由得他做主,因此他只是垂下眼眸,不去看狼老大他们殷切的目光。
见岑晨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狼老大心里的火突然就灭了,他们也不想掺和盂县的事情,那究竟谁能为他们做主呢。
就在狼老大万念俱灰的时候,楚悠然的声音再一次如同唤醒了他的期望。
“若是给你们一个机会,让你们到京城去,向一位绝对能替你们禀报圣上的大官申诉你们的苦楚,你们可愿意?”
狼老大闻言,眼睛一亮,忙不迭的道:“愿意愿意!我们就是一直在等着这个机会,只要能够举发了那些狗官,就是要了我们的命都行!”
“呵,你们的性命可不值钱,还是珍惜点好。”从先前就一直沉默的岑晨此时冷不丁的开口,说出的话既像嘲讽,又像是劝诫,狼老大被他一噎,悲伤的情绪倒是少了很多。
“既是如此,离歌,安排一下他们。”
“是,主子。”离歌对着楚悠然行礼后掀开帘子,小心的看着自己的动作,没有将马车里的景象泄露半分。
狼老大原本以为一个白衣飘飘,看起来像是读书人的岑晨已经是这位贵人难得的不像下人的下人了,没想到又从马车里下来一个容貌上乘,身段姣好的劲装女子,看着也不像是下人,倒是比他们盂县的一些所谓的小姐还要有千金小姐的气势。
将事情吩咐下去就不需要楚悠然再去操心,交给离歌,她很放心。“原地休整一下,等离歌处理好他们就出发。”
岑晨,“是,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