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之意…那拜火教的圣女还在您的手中?”孙公公倒也精明,袁道人才把事情摊开,他便猜出来个大概。他悄悄地打量了一番断崖边上凶神恶煞一般的李鹜,又回头看了看眼前的袁道人,见他满是得意,全然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不禁心中一喜,脱口问道:“前辈是想…用那拜火教的圣女,一命换一命?!”
“不错!”袁道人也不打算卖关子,捋着胸前老冉直言道:“若非有此一物足以让李鹜此獠投鼠忌器,我又如何能夸下海口呢!”说罢,袁道人不禁默默地看向李鹜,一脸的怀念,似有所感触。“说起来…李鹜此子倒也是个少有的痴情男子,二十年前我为了自保将拜火教圣女一路挟持到龙虎山上,李鹜便一直的追随过来。后来连拜火教的圣主见我逃脱安全,无力回天,也都下令撤销追杀之人,而他李鹜却还能罔顾拜火教主赦命在我龙虎山脚下蛰伏数年…这份隐忍端是罕见!”说着他又叹息一声,满是感慨道:“…唉~!也亏得他如此坚韧之性情,若非如此我又怎么能疏忽大意,在几年之后全然忘记此人的阴狠手辣,从而在无甚防备之下遭他暗算呢!”
“也就是说…”孙公公眼睛一亮,摸着下巴忖测道:“…前辈是在拜火教中东窗事发的几年之后,才被人偷袭擒下的?!…那么,前辈当日擒下的拜火教圣女又在何处?是否还在龙虎山上!”
袁道人默默点头,悠悠语道:“自然还在!若非有她这个把柄掌握在我之手中,我被俘的十余年来,恐怕早就被拜火教的人折磨的不成人形了!也亏的李鹜痴情、重情,若非他仍是对拜火圣女念念不忘…恐怕…”
袁道人正要陷入追忆,孙公公却面色一冷,突然打断道:“此计不妥!”他声音刚响,便引得众人疑惑目光。就连絮絮叨叨的袁道人也停了下来,不禁困惑地望向他去。
孙公公也不打算卖关子,只沉吟一二,便与众人解惑道:“咱家原本以为,袁老前辈所谓的足以左右李鹜的把柄就在近前,这才大喜过望,心存希翼,想着籍此与他一命换命,从而救下张公子来。却不料…袁老前辈将他擒下的拜火圣女藏在龙虎山上,而此地义阳距离龙虎道统何止千里,这一来一回非是人力可以在一日之内所能尽克的!然则时间一久,却难不保此间事情徒遭生变,我怕那拜火圣女还未被人拘押送来,而张公子的性命就要不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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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刚出,各个商铺的小厮伙计们都才出了店门开始张罗着扫把水桶准备洒水净街。担挑子、走街串巷的小贩们还未把各自的尚未准备停当,商客羁旅们也还未让这条大街热闹起来。城西一处破败的城隍庙便迎来了他的首位“香客”。
一架崭新的枣色马车,驾车的还是位徐老半娘的美貌妇人,她正笑颜兮兮地顾盼左右,车厢里却不断地传来一阵阵桀骜不驯的斥责谩骂和瓮声瓮气的喝令,此番境况在这个初晨端是有些不同寻常。
“大哥、二哥你二人若还念及昔日手足之情,就趁现在把我放了吧!我早已归隐江湖,多年不问世事,你们又何必一而再的苦苦相逼呢!还有三姐…她不是已经‘死’了么,当日你我兄弟亲手策划此事,而如今你们又何必违背诺言,出尔反尔,再让三姐她…诈尸身陷人间呢!…你们真的就不能给我们留一条活路吗!”
“老五的话说的一些重了,咱们都是经年的兄弟,大哥也想遵守诺言,给你们几个弟妹留条活路…可是现在,这不是事有轻重缓急,情况突变嘛!要知道,咱们西厂可不比其他地方,但凡入得我门,势必一世不得安生,你们以为当年金盆洗手或是诈死脱身就真的瞒住了咱们上头那位?…错了!还是大错特错,他老人家当初不追究咱们的过失,并非囫囵不知,也不是仁心善意,而恰恰是认为你们错有错招,无端的走了一步好棋,认为你们还有利用价值,在无意之间有奇兵伏棋的效用,这才装聋作哑暂且放过你们一时江湖逍遥!而现在,是你们用力的时候了!还想着置身事外逍遥自在?…哼哼,简直是白日做梦!…”
王庙祝一如既往的懒散模样,他拖着扫把,打着哈欠,才把称皇庙的大门打开,便一眼撞到停在庙门口正当中的枣色马车。这崭新的枣色马车、这纯色无杂毛的高头大马…王庙祝暗自悱恻,今日过来上香的这位,绝对非富则贵~看来清寡许久的城隍庙萧条许久,总来也迎来了一条有油水的大鱼了!
王庙祝赶紧丢了手上的扫帚,又连忙抹了一把眼垢,稍稍整理了一番着装,默默掐了个四不像的道决,就要装作一副得道高人宝相庄严的出尘模样迎了过去。
却忽然见到,那负责驾车的马夫不是普通的粗鄙汉子,而是一个明媚动人的中年妇人,真是罕见至极!
寻常人家可不会用这样的“马夫”说不得来的这位还是个喜好风雅的名人文士!王庙祝心中暗自得意,便要仗着自己还算得体的仪表迎过去与那来人攀谈经论。
“无量寿佛~”他掐着道决,作揖行礼,便要拜客。“尊客有礼,城隍仙人面前还望守礼,且下榻而行,小道人愿为驱使,甘为诸位贵客,领路接引!”
王庙祝才把话说完,却听见车架上的美貌妇人咯咯地笑了起来,那声音如若银铃一般,有宛如出谷雏鸟,端是沁人心脾,令人回味。
但王庙祝循音抬头,又细细一看,却依稀认出来人模样,又稍稍沉吟,便暗道一声大事不妙!他急忙转身,准备拔腿就跑。却不料斜坐在车辕上的美貌妇人,突然喝道:“王副统领,既然来了,又何必着急离开呢?!咱们都是数十年难得一见的老友,你这般怠慢,却让奴家好是心寒呐!”
“什么王副统领,小道不过是个普通的城隍庙祝,可不认得你们是谁!也不识得什么狗屁的王副统领!…你们认错人了!”说着,王庙祝便急忙跑回城隍庙里,眼看就要把刚被他打开的大门再给关上。“今日东主有事,小庙谢绝访客!诸位请回吧!”门扉就要关紧,只留余一丝门缝,只看那美貌妇人仍旧笑颜如兮地斜坐在车辕之上一动不动,只是嘴角轻扯,却喏喏语道:“咱们认错人不当紧,但望王副统领没记岔才好!昔日京畿一别,便是经年,咱们今次过来可不是路过来访,也不是没事找事,只是带了陈嬷嬷的恩令过来探望一番嬷嬷的亲亲侄女——小玉儿过得可好!”
此言一出,城隍庙的大门却是再也合不上了!王庙祝猛地又把大门打开,他面色一冷,冰寒似铁,语气不善地质问道:“青三娘,你说句实话!我出京后,你们都把陈嬷嬷怎么着了!为何你会知道小玉儿是被我带走的?!”
“你这句话真是说的好笑,我们能把陈嬷嬷怎么样?她老人家可是宫中老人,又是咱们新晋的皇后娘娘的跟前红人,咱们西厂即便有心,也是奈她不何!”
“那你们又是如何知道小玉儿的事情的?!”王庙祝没有尽信青三娘的解释,仍是惊疑不定地追问下去。却见青三娘无所谓似地嘤嘤笑道:“还能是怎么知道?当然是陈嬷嬷亲口告诉奴家的呀!…你王副统领为了小玉儿放着好好的禁军统领不做,甘愿给东厂做牛做马,有你这般人才,东厂岂不尽心尽力,竭力遮掩你与小玉儿出宫离京?…若不是我等这次离京办差,陈嬷嬷担心我们无人接应会力有不逮,也不会与我等道破天机并说出当年王副统领与那承前宫洒扫宫女小玉儿的纠葛事来!”
听到青三娘如此轻描淡写地解释起来,王庙祝几乎认定她口中事实,但是一念突起,心中尚有疑虑,便情不自已地脱口问道:“可…陈嬷嬷终归是小玉儿的至亲姑妈,我们诈死出宫犯了夷三族的死罪,陈嬷嬷又不是傻的,她老人家深嫡明哲保身之道,而如今又何必因祸上身,害人害己呢?!”
“这还不简单!她老人家之所以这么做,当然是为了替容贵人复仇啊!”青三娘猛地从车辕上跳了下来,一跃来到王庙祝的身前立定,她捻着胸前一缕秀发,望着踌躇不定的王庙祝,不禁掩口轻笑,又掐出一个兰花指,俏生生地指着他道:“你也是个死脑筋,莫不是忘记了陈嬷嬷与那容贵人的关系如何?她俩多年的主仆,厮守在这不通人烟的禁宫之内,早已是情同姐妹,互为知己。虽说你与小玉儿按照辈分,确是陈嬷嬷的后生晚辈,但陈嬷嬷少小离家与家人又少有联络,哪还有什么亲情可言。当年她能作主开恩私自放你们离开宫禁,也是因为容贵人的事情让她老人家伤透了心,又兼之小玉儿与她有旧,这才开恩破例,却不是她心善仁慈,以作成人之美。而今陈嬷嬷大权在握,又得皇后青睐信任,眼看就能够为容贵人翻案昭雪,为达成心中所愿,她还能顾及什么?!你与小玉儿甚至是我,不都是她老人家掌中棋子,任人摆布么!”
这一刻,王庙祝才算是彻底悟了,陈嬷嬷的无心算计让他心伤疲累,但却不知此事若是被爱妻小玉儿知晓,他又该如何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