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的大特务佐佐木石根在家里组织机密会议，松井义雄的副官竟然敢不经通报直接闯入!还有没有规矩方圆啦？当着外人的面给佐佐木石根难堪，后果不是一般地严重。如果在过去最少也得被关禁闭，甚至有可能被降级被发往前线当炮灰。

寒光在双眼中一闪，佐佐木石根本来想挺直身体，但马上又更颓废地歪躺着，眼神迷离；鸠山寿行温和的脸，变得比棺材板子还严肃，一派萧然景象。吉永贞子则无声地帮张志平舀汤，对突变的气氛毫不感冒，而张志平则好奇地眨巴眼睛。

一丝得意的笑容浮上松井义雄的脸，他不等副官话音落地立刻站起来，面向佐佐木石根两脚后跟一磕，还不在意地道：

“阁下，请允许我回研究所一趟。”

佐佐木石根半闭着眼睛，不易觉察地点点头。目送松井义雄骄傲地离去，鸠山寿行铁青着脸站起来，示意会议结束，吉永贞子率先带张志平乘车离开。

在自己身边、或者散布在东北各地，有一个秘密网络等待启动，沈春丽暗中叹口气，如果现在能拿到接头指令该多好，立刻就可以依靠电台发布张志平叛变的消息。可惜司马俊已经身陷囹圄，恐怕短时间内接收不到启用电台和网络的指令，必须另外想主意。

轮到沈春丽告别时，佐佐木石根似乎欲言又止，意外的插曲彻底破坏了今晚的计划。但沈春丽挺高兴,一切都在按照她的设想发展，尤其在即将离开院子时看见鸠山寿行愤怒责骂护卫们。

显然，松井义雄刚才的举动彻底激怒佐佐木石根，已经承受了无尽压力的老瘪犊子相当恼怒，而恼怒代表不甘心、代表心理不正常、代表理智的丧失。

任何时候都不应该被情绪左右！

训练特工时佐佐木石根挂在嘴边的名言。作为秘密情报人员，任何时候都不能伤心、沮丧、绝望、歇斯底里，黑暗的心理会导致偏激冲动，放大所面临的困难，最后往往铤而走险，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当然也拒绝轻佻、兴奋、狂喜、得意忘形，过于松弛会令人疏忽，产生安全的幻觉，渐渐失去警惕最终变成温水里被煮的青蛙。

纵容副官直闯佐佐木石根私宅，典型的小人得志做派，此举只会给松井义雄上演夺取研究所的翻天大戏带来更大的阻力；而允许鸠山寿行毫不掩饰地责骂护卫，说明佐佐木石根面对松井义雄的步步紧逼，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或许还代表他马上会疯狂反击。

无论怎样，两条野兽恶斗，对沈春丽而言就是机会。

营救司马俊和上海地下党的计划已经展开，而且沈春丽认为自己表现还不错。她计划今晚睡个好觉，伟大的革命导师列宁说过，不会休息就不会工作。然而，进入梦乡没多久，

电话像催魂一般急促响起！

第五章铁骨铮铮

深更半夜电话爆响绝非好兆头！

沈春丽一头冷汗爬起来，一边抓话筒一边看时间，已经后半夜两点啦。肯定发生了大事！除了佐佐木石根，研究所里没有人知道她的私宅电话号码。

“春丽，一级战备，我马上去你处。”

命令简洁明了，佐佐木石根一贯的作风，但沈春丽敏感地觉察到老瘪犊子的语调有些异样！好像流露着强烈的不安。

发生什么啦？居然要一级战备。

记忆中佐佐木石根从未亲自登门，这是第一次，任务肯定非同一般！心下着忙的沈春丽不敢怠慢，火速收拾行装。为了慎重弃用随身小手枪，选择上次去救鸠山寿行时所带的两把大口径，而且多带备用弹夹。检查完后，提醒外面的护卫准备迎接。

忙而不乱地张罗，心里却纳闷，春节即将到来，研究所里早就下令放假。除了松井义雄在忙活张志平提供的情报以外，其他人可说无所事事，怎么会突然有任务？

一级战备是暗语，沈春丽不但要做到最高戒备，还意味出远门、意味着去完全陌生的地方、意味着没有支援、更意味着任务危险系数极高。令人难以理解的是佐佐木石根现在四肢俱废，吃喝拉撒尚且不能自理，隆冬腊月、深更半夜能去哪里？

二十分钟后三辆汽车打着大灯杀进院子，强烈的光柱好像都带着紧张。训练有素的十几名护卫都穿着皮大衣，下车后不声不响立刻散开，各自提着短枪把守各个要害位置。

如临大敌的佐佐木石根穿着将军制服，神色严厉，坐在轮椅上被护卫推进沈春丽家里，身后的鸠山寿行西装革履，外罩一件深色呢子大衣，脖子上缠着厚厚的围巾，眼镜片上全是雾。可他却顾不上擦拭，挥手命令所有护卫退出去，亲自关上房门。

“春丽，”久经战阵的佐佐木石根看上去一点不轻松，脸上的肌肉略微发抖，目光在沈春丽脸上长久地停留，好像在寻找什么，最后直截了当地命令，“从现在开始，你要像保护我一样保护鸠山君。一切听他指挥，明白吗？”

没头没脑发哪门子神经？好像托孤一般。而且佐佐木石根除了参加天皇庆典、以及关东军上层会议，从来不穿军装，今儿太反常。

沈春丽毕竟仅是个女性，在一些上层人士扎堆、戒备森严的高级场所，保护佐佐木石根当然不在话下，野战她完全外行，根本派不上大用场。再说，鸠山寿行的暗杀小队虽然被王哲的人马打得七零八落，但损失并不大，精华还在，经过这些日子修整应该恢复元气，彼此知根知底保护起来更容易，为什么不用他们？

一头雾水的沈春丽尽管有疑问，但还是坚定地点点头。

佐佐木石根好像不放心，沉吟半晌突然挺直身体，高声宣布：

“特别授权，春丽！一旦你预判任务高度危险，并且无法避免。可以不征求其他意见、不必请示，直接叫停行动。”

到底执行什么任务？给与督军的权力!

沈春丽并没有因为得到巨大的权力而沾沾自喜，相反却倒吸一口凉气，仅仅点点头。略感诧异的鸠山寿行经过短暂惊愕，也没反驳。走到她面前略略站直身体略略点头，客气地说了句：

“多谢沈小姐关照。请吧。”

不管怎么说，此举印证了沈春丽的判断：鸠山寿行极为重要，否则骄傲的佐佐木石根绝不会如此郑重其事，深更半夜拖着残疾之躯亲自上门托付，阵仗之大堪比托孤。

到底唱哪一出？又去抓王哲？看鸠山的打扮不像去野外，倒像出远门走亲戚。这时候不能张嘴，问也白问，反而会引起佐佐木石根对她忠诚的怀疑，沈春丽一声不响拎着包裹站直，显示自己准备就绪。

因为佐佐木石根的冷厉、也因为鸠山寿行的严肃、更由于外面开着大灯的三辆汽车，屋里的气氛被烘托得格外紧张，每个人的呼吸都显得粗重，仿佛刚刚经过剧烈运动。

最终，佐佐木石根上下打量沈春丽一眼，轻轻点点头。这是行动开始的信号。毫不犹豫的沈春丽率先推门而出。直奔还没熄火的第一辆汽车，上车后还没坐稳，鸠山寿行以少有的敏捷坐进副驾驶位置，仅仅交代两字：

“开车。”

不等他上下嘴唇合拢，司机一松离合器一轰油门，汽车已经旋风般冲上空无一人的大街，速度近乎撒野。路上有积雪，积雪下面是冰，如此不要命的狂奔显示今晚的事态相当紧急。

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

就是沈春丽目前的感觉，她完全不知道行动内容，不得不绷紧自己的神经，已经计划好不开口。对话是缓解紧张的特效药，而沉默是考验特工心理素质的试金石，她希望以佐佐木石根最喜欢的方式试探特工一行的生瓜蛋子鸠山寿行，加剧紧张气氛，逼着他主动张嘴。

否则，当危险来临时一点准备没有，怎么应对？为了保持平静，她闭目养神不看窗外，以免知道汽车所在的位置和方向后不由自主猜想。半小时过去，汽车终于放慢速度停下，听见外面有人用日语喊证件沈春丽才睁开眼睛，打量一下四周大吃一惊，已经来到郊区日军的秘密军用机场!今晚的行动绝对不简单。

卫兵检查证件时，一个肩扛中尉军衔的空军军官跑来，重新核对了鸠山寿行身份，拿手电照了照沈春丽，然后一摆手，鸠山寿行冲沈春丽点点头，两人紧跟着军官奔停机坪。

远远看见跑道上停着一架九七式军用运输机，发动机轰鸣，舷梯已经放下，机舱门口有人等候。鸠山寿行跟带路的军官点点头，也不言语，扬手把自己的背包扔给站在舱门口的人，再抓过沈春丽的背包如法炮制。

没有其他乘客，也没人前来招呼。外面看是运输机但到里面才知经过改装，只有很少的几个沙发座位，比民航宽敞豪华多了。估计是给高级军官预备的，两人坐好后飞机立刻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