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记的人动作果然不慢,午时一到,就带了好几辆大车来拉货,确定家具都无半点损坏后,就点了纸票给阮彦真。
经此一事,阮彦真决定还是尽快地搬进来亲自守着女儿比较好,下午便去定制家具询问。得知除了阮绵绵房间里要特别打造的家具还没做好外,其他随大流的花样款式都有现货,便请人先搬了回来。
当天,便架好了,挂上了一律新买的帐铺上被褥,可以直接使用了。位于阮绵绵正房隔壁,一开始就打算给向家母女准备的客房也简单地布置完毕。
这样一来,在阮绵绵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装潢后自己的闺房之前,也能暂时居住。
接着,父女俩各自回了趟先前借主的向家和书院。阮绵绵只拿回了老爹的书画并接回了大威,其他的都留在了向家,阮父也没什么需要特别收拾的,没多久就回来了。
一切搞定,也才不过申时初,由于这是第一回正式请向家母女和宋先生来家里做客,为图个新鲜,阮绵绵亲自下厨炒了几个现代小炒,再加上时下的流行菜肴。
精美的膳食,香醇的美酒,又有男主人的殷殷相劝,以及阮绵绵时不时地插科打诨,这一顿饭不但吃得宾主尽欢,向家母女和宋先生之间也明显地亲近了不少。
由于之前向母就说过给宋先生的衣服已经做好,饭后,宋先生便借着阮彦真的房间当场去试衣。
穿出来大家一看,果然十分修合体,至于针脚,那个细密齐整自是更不用说了。宋先生大为满意,很是夸奖了向母一通。
向母自然也是十分高兴,爽利地说如果宋先生以后需要什么缝缝补补的,尽可找她。宋先生也是一口答应,瞧的阮绵绵暗中悄悄地对向巧依挤了好几次眼。
又聚了一会,因看天色渐黑,宋先生自觉不便多留,便先行告辞。席上他喝了不少酒,虽说不至于醉醺醺,但走路轻飘的却是难免。阮父忙叫秋生去雇了一顶轿子来亲自扶他入轿,待轿子的影消失在转角,这才相携回厅。
“你们父女俩漂泊多年,这下好了,终于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家了。”向母环视着左右,想起阮家父女在郝家那个小破楼里一住就是十年,不由十分感慨。
“是啊”阮父也长长地叹了口气,语声既欢喜又有一股说不出的寂寥,仿佛想起了什么往事。
“娘,今是阮叔叔家的大喜子,过去的事就不要说了吧”向巧依见气氛伤感,忙悄悄地扯了下向母的衣袖。
向母马上反应过来:“是是是,不管从前如何,总是都已经过去的了,往后啊,我们大家都只会越来越好。”
为了调节回气氛,她刻意越发爽利地提高了声音,“来来来,咱们还是商量一下看看乔迁宴哪天摆合适,所谓远亲不如近邻,你们既然成了此间的主人,又打算要开书画铺子,这四邻街坊的关系可得好好搞搞才行。”
“婶子说的是。”在古代生活了这么一阵子,阮绵绵自然明白这里的人际关系可不比现代上楼不认识下楼那般冷漠,邻里的关系自然是少不了要处理一番的。于是,接下来阮父便取来了纸笔,把商议好的东西都记了下来,准备等明翻了黄历确定好子后就去采买一应用品。
由于天色确实不早了,如今阮家的客房是阮绵绵先住着,自然不便留客,商讨好后,向家母女也坐了轿子自回家去。
之后,父女俩才有空闲各自梳洗。
这是第一次在自己的家里梳洗,又平生第一次被自己的丫环轻柔服侍,捏肩松背,浸泡在新买大浴桶之中的阮绵绵,只觉得浑都暖洋洋懒洋洋的,几乎舒服地不想起。直到水温渐凉,不能再泡下去,这才起穿衣。
浴室在南厢房,一出门就能看到正北房。
正北房三间大方,其中两间内里相连,最里头的做卧室,外间便改成书房兼小花厅,此刻屋中灯光明亮,已经先一步梳洗好的阮父正站在案前执笔,看那笔势走向,不像是在写字。
自从得了这个便宜老爹后,阮绵绵还从来见他正正经经地伏案书画,此刻自然十分好奇,便想也不想地直接走了过去:“爹,你在做什么?”
阮父抬头,慈地一笑:“洗好了?”
“嗯。”阮绵绵走近,见纸上几道枝干横斜,一只黄色子黑色翅膀的鸟儿正在仰头高歌,虽然画面简洁,可那只鸟儿却画的活灵活现,仿佛随时都会从画中跳飞起来,不由惊喜,“好漂亮的小鸟啊”
阮父微笑:“爹记得你小时候曾经有过一对黄鹂,就是这个样子的,可惜后来不小心被猫给吃了,你整整哭了一天,可伤心了,今不知怎么地,突然想了起来,就随画上两笔。回头你要是喜欢,就挂你房里。”
“喜欢喜欢,谢谢爹”阮绵绵很是开心,这可是老爹送给她的第一份真正意义上的礼物呢
“傻丫头,一幅画而已,谢什么谢?你可是我的乖女儿”阮父摸了摸她的头,这才察觉她的头发还湿漉漉的,忙故意拉了下脸,“刚洗完澡怎么头发也不擦干来?快去快去,等擦好了再来看。”
说着,向外头喊了一声:“草,快拿干净的毛巾给姑娘擦头发。”
草应了一声,忙先丢下正在收拾的浴室,拿了东西跑过来。
“爹,我能不能就坐在这里擦头发,我想看着爹画画?”见他随手一斜就勾出一道完美的弧度,而且手稳稳地没有半丝颤抖,阮绵绵很想学习学习。
这点小事阮父自是无所谓,于是,父女俩便一个站着心无旁骛地继续作画,一个虽坐着却不时探头探脑。等到头发擦得差不多,阮父也终于搁下了笔。丫鬟草则自去继续收拾浴室。
阮绵绵迫不及待地凑了细看,却是一幅。
黄嫩嫩的两只黄鹂儿,一只正栖在枝上高歌,像是急找个伙伴来一起玩耍,另一只听闻,忙震翅飞来。可调皮的碧绿柳枝儿却偏偏想开开它的玩笑,借着风的吹拂,故意半挡在这只黄鹂儿的面前,叶尖儿弯弯地,还想要裹住它的小子,其它满树的柳条也纷纷摇晃着,好像在为同伴加油
说起来这幅画的画面的真的很简单,可不论是谁见了这画,第一眼必定都会被这两只黄鹂鸟那晶晶儿亮,仿佛透着无限欢喜雀跃的眼睛给吸引过去,就像,这两只小鸟并不只是小鸟,而是两个活泼可又机灵好动的白胖小孩儿一般。
“哇,老爹,你真是太厉害了”阮绵绵忍不住抱住了他的手臂,毫不掩饰地向自家老爹投以十分崇拜的眼神,“女儿对您的敬仰真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啊简直是膜拜的不能再膜拜了这一手功夫你可一定得教教我。”
“别拍马了不过是一幅随意小画而已。”阮父不由失笑,轻轻地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以前不是一直都不想学吗?”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啊”阮绵绵抱牢他的手不肯松,笑得越发讨好。
艺术都是相通的,何况画画和根雕本就关系十分密切,她以前可真是舍近求远了,只记得老爹以前的手艺不错,老作品受欢迎,却没想过真正的技艺都是融入骨中,可不容易被岁月的时光给消磨掉的。
“你是爹唯一的女儿,你想学爹还不会教你么?”
阮绵绵鸡啄米似的点头:“嗯嗯嗯,爹说的对对了,爹,如今我们有了自己的房子了,明儿我就去把石相公放在欧阳夫人那里的树根全部运回来,到时候爹也跟我一块参谋参谋雕成什么好。”
“小事一桩,自然没问题。”阮彦真笑道,“不过要先选好暖房的子,也好请欧阳夫人一并来做客。”
“那是当然,要不,爹明天和我一起去吧。”
“嗯,对了,要不要把石相公也请来?”
“请他?”阮绵绵有些诧异。
“你看……”阮彦真解释,“石相公家虽说和我们家曾经有些误会……可却是个真正的君子,而且不但也算是你的主顾,还救过你……”
阮绵绵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既然爹觉得应该请那就请吧,就怕人家不一定会来。”
“人家来不来是一回事,我们请不请又是一回事。”阮彦真点点头,望着她言又止。
“爹想说什么?”
阮彦真迟疑了一下,道:“绵绵,外院的东厢房还是暂时先不要改吧?”
“为什么?爹不想开书画铺子了?”阮绵绵很惊讶。
阮彦真面泛忧色:“绵绵……爹知道,关于你上回在山里的事,可能有些事连爹也不方便说,本来爹也没打算追问……可昨那位公子却忽然来帮你布置房间……爹心里……实在是有些不安……”
见他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阮绵绵不由叹了口气,注视着他的眼睛,十分认真并且确定地道:“如果爹担心的是那个谣言不是空来风,那么我现在可以非常肯定地告诉爹,我们之间真的没有发生过任何见不得人的事。”
怕女儿受伤,阮彦真忙急急地解释:“绵绵,你别误会,爹不是那个意思,爹只是不明白那个公子为何会……会对你这般好。”
其实她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点吸引了那个美男小受,阮绵绵有点勉强地笑笑,却故作乐观地开玩笑:“也许是因为女儿正当青妙龄,长得又不差,可能那位公子平时见多了佳丽,又见女儿胆子不小这才觉得有些好奇罢了……但不管如何,爹也应该知道我对他是没有想法的,也不想和他再有什么关系。”
“我知道,所以你才把那些东西都卖回去。”阮彦真点点头,可神色却不得舒展,“爹只是冷静下来后,实在有些担心我们这样做会不会激怒那位公子……要是实在不行,绵绵,我们就离开京城吧那些高门深府,不是我们平民百姓能匹配的,纵然他的父母同意,也顶多只愿意让你当个没有尊严的小妾,更不知道他能宠你多久……爹不愿意你委屈一辈子,更从没想过要靠女儿升官发财,爹只想要你平平安安开开心心地过一辈子……”
“我知道……爹,我都知道……”阮绵绵感动地抱住了他,依在他的怀里,“我听爹的,咱们先不开铺子了,等我把石家的寿礼做好,要是他还来纠缠,咱们就远走高飞,只要我们父女不分开,我相信不管走到哪里我们都能安家。何况,事不一定会到那个地步呢”
“你说的没错,咱们也用不着先自己吓自己。”阮彦真搂着女儿,抚摸着她刚擦干才梳顺的黑亮长发,“这样,爹明儿就去把书院和铺子的活计全给辞了,不管你是在家还是要出去,爹都一块陪着。”
“嗯。”阮绵绵知道他这是担心自己,温顺地点头。心中却想,她都这么知趣,刻意不去打听他的份了,就算危险,也应该危险不到哪里去吧
真郁闷啊,前世她是临死前才开始谈恋,而这一生呢,却只不过是救了别人一次,却就惹了桃花债了,还有那个华安,开始还完全陌生冷淡,第二次见面忽然间就变得温柔款款了……又是一团迷雾。还有她以前那个未婚夫宝儿哥哥,今天巧依姐还说他一大早就去找自己……老天爷莫不是要补偿她上辈子桃花才开了一片花瓣,所以今生要补她一堆吧?
妈呀她这样好像也太自恋了
阮绵绵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阮彦真却以为自己女儿是在害怕,不由更加怜惜心疼,慈地不住轻拍她的背部抚慰:“乖女儿,别怕,爹会保护你,再也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
要是万一事真闹的不可开交,他阮彦真也不是只能懦弱地任人宰割的
作为一个父亲,他已经失职了十年了,如今好不容易大梦初醒,这一次,他一定会勇敢地捍卫自己唯一的亲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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