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花秀的粉面又荡漾出笑意来:“是了,我也相信你所言不差,若不是看你是个规矩女子,我也不会带你来。你不要以为我带你过来,是一时心血来潮,我可是经过一番认真考量的。”
韵儿没有说话,心下想着,看来这薛花秀早早就注意自己了,全面盘算过后才带自己来这里,不过看她人不算是一个戾气十足的恶人,自己不招惹她,应该也不会生什么是非。
薛花秀看韵儿没有出声,有点倦怠地挥了挥手道:“好了,小桃,你带韵儿下去吧,我看院中的石榴树似乎有点干了,你们去溪里打些水来,浇灌一下。”
小桃应了一声“是”,便向外走,韵儿急忙跟了出来。
待跟着小桃走出院门,韵儿才发现,这个临雪坊真是一个妙处,它的最大的妙处就在于它周围环境之妙。
红墙黑瓦的临雪坊位于一条小溪的旁边,据小桃讲,薛花秀给这条小溪起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花溪”。只见雪白的溪水“淙淙”向前流去,河两旁碧草茵茵,“花溪”宛若一条碧波中飘拂的白绸子,几只白天鹅依然昂首悠游碧波上。韵儿这时不得不佩服薛花秀的才情,这“花溪”名字起得好,这“临雪坊”名字起得更好,看看,这溪水不正若洁白皑皑白雪么?
韵儿与小桃踩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经过一条木头做成的小拱桥,走到了溪边,每人提了一小桶水,往回走去,路两旁是五颜六色的各色野花。清风徐来,路旁的竹林飒飒摇摆发出沙沙之声,更衬出这里的静谧。“临雪坊”墙内的翠竹似不甘寂寞,从里面探出头来,沙沙声与旁边的竹林发出的声音相映成趣。
两人把水提进院门,一起给那些银杏、香樟、槐树、榆树,还有石榴、月季、牡丹、芍药等各色花卉浇上水。
韵儿丝毫不觉得自己在从事着粗丫头的工作,她的心里充满了欢乐,这里简直是一片世间少有的圣地呀,她想起了陶渊明的《桃花源记》,这里没有桃花,但毫无疑问,这里就是一片世外桃源呀!
自此,韵儿每日就与小桃做些杂事,空余时间看看书写写字,临雪坊藏书甚多,薛花秀也不是一个小器的人,但凡韵儿要看的书,她都是让韵儿自己去翻找,若是找不出来,她就亲自过去帮忙。韵儿自幼受过专业的诗词训练,薛花秀发现她还是一个不错的诗友,因此,无事的时候,两人坐下来,闲谈一下诗词歌赋,也别有一番乐趣。韵儿打心眼里高兴,她感觉她好像自此过上了安稳而幸福的生活,这样的生活,在从前的漂泊生涯中,恐怕连梦中都难以见到吧?
这天晚上,韵儿正在院中洗衣服,临雪坊来了一位气度儒雅、玉树临风的公子,薛花秀与那公子坐于竹林中的一张书桌旁,饮酒赋诗。
只听那公子轻摇折扇,抑仰顿错地吟道:“华发寻春喜见梅,一株临路雪倍堆。凤城南陌他年忆,香杳难随驿使来。坊主,你这‘临雪坊’三字起得妙啊!王安石老先生当年恐怕没有想到多年后,他的这句话会被一位大美人儿、大才女引用吧?”
薛花秀媚态十足地抛了个媚眼儿过去,娇笑道:“马公子,难道在你的眼中,我首先引起你注意的只是我的美吗?我以为,我最最引人注意该是我的才对啊。”
“哈哈哈!”那公子“刷”地一声合上了折扇,拿那折扇轻敲着桌面,仰天大笑起来,末了收了笑声道:“当然!我马铭这不远千里来此地,可不就是冲着你这薛大才女的才气来的吗?见了面才知道,你这美丽甚至远远超出你的才情呢!真真是秀色可餐!”一边说,一双眼睛一边滴溜溜在薛花秀的脸上、身上,打着圈儿地转了几个来回。
薛花秀撇了撇嘴,笑骂道:“看看你的眼神儿,合着要把我给生生吞了。”
“生吞?可不是,如果可以,我恨不能连血带肉都吞到我这身子里呢!”一面说着,一面探出来去,在薛花秀放在桌面上的手上轻轻揉捏起来,“薛坊主,你这双玉手,真是雪肌冰肤呀,简直是柔若无骨呀,单单是摸摸这手,已经让人销魂不已了。”
薛花秀轻轻抽回手,她在心里讥诮道,这个男人,未免太心急了些,这才第一次来呢,就馋成了这样,那么容易让他得手,我薛花秀就不是我薛花秀了!但脸上还是一如既往地带着娇笑,声音还是那么娇柔甜腻,“哎哟,我昨儿个呀,一个人走了很远的路,去采购了一些日用杂物,可把我给累坏了。”
见薛花秀把手给抽了回去,马铭难免有些扫兴,可又不敢表露出来,须知这薛花秀虽不是什么良家妇女,但她这样集美貌、智慧、才艺和见识于一身的女人,不能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那也是世间比较少的佳人了,平常人也是轻易不接见的,因此也不敢造次得罪了,因此马上奉迎道:“薛坊主,这等粗活累活,哪里犯得着劳动你这娇躯呢?下次若是缺了什么少了什么,只管告诉我马铭,我一定买好了着人送来。”
“马公子,你可真是善解人意呀!”薛花秀眼波流转,朝马铭抛了个长长的媚眼。
马铭盯着那风情万种的秀目,不禁一阵神魂颠倒,这样风雅的女人,真是世间少有呀,放于闺房之中,该是何等的情趣?
看着他那出神的眼睛,薛花秀自然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她慵懒地打了一声呵欠,撒娇道:“哎呀,我真是累得不行了,再聊下去,我可就要睡着了。”
马铭涎着脸说:“睡着了没有关系呀,你看你这小身段儿,能有几斤呢!我把你抱到床上去呀。”
“你怎么就没有一句正经话呢?”薛花秀娇嗔了他一句,接着站了起来,“好了马公子,我就不送了啊,我怕你送了你呀,回来累得睡在半路上就不好了,你知道这山中多虎豹呀,若是我真被那野兽吃了,你怕是要心疼的呀。”
马铭心下一沉,这逐客令下得也太明显了,自己再这样赖下去也无益,唉,细工出慢活,追求这极致美人儿,可要像钓鱼一样有足够的耐性啊!他一面在心里提醒着自己,一面再次耐下性子来。于是,他脸上再度浮起那种令人着迷的微笑,温柔地说:“好了薛坊主,我这就告辞了,你赶快回屋休息吧,夜风大,不要吹着了身子才好。”一面说一面拱手行了一礼,就往外走去。
“小桃,过来送下马公子。”薛花秀朝旁边正端着茶水托盘离开的小桃背影叫道。
小桃应了一声就引了那马公子向门外走去。
韵儿把这一切看在眼里,虽然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不过看那马公子最终还是被逐回家去,薛花秀在韵儿心目中的印象还是不错的。韵儿之前在醉香楼做时,也是卖艺不卖身,直到如今她还是好好保留着自己的女儿身呢,想来这薛花秀也与当初的自己一样吧。
一天天过去了,韵儿在这个临雪坊生活也越来越习惯,她是越来越深的喜欢上了这个地方。慢慢的,韵儿发现,来这里的客人还是不少的,不过都是男客。单单是那些常来的熟面孔,都有十来个。那个马铭,后来又来过几次,每次也都是巴巴来了,与薛花秀聊上一聊就离开了。至于那些跟着熟人成群结队的偶尔过来的,更是数不胜数。
韵儿从小桃那里陆陆续了解到,师傅薛花秀不仅是一代才女,更是美女,虽然她是一介女子,风雅却丝毫不亚于那些名士,这各地的名士也多慕名而来。这些名士中大多为富家公子,或者当地仕绅,颇有资财,他们与师傅诗词唱和,每次来也带不少钱物,这个“临雪坊”就是这些名士帮忙建立起来的,临雪坊的开支也都是这些人支撑着。
韵儿对这些话是深信不疑,因为她自己也是亲眼看到过很多次薛花秀与这些人唱和,韵儿自恃诗文不错,不过与这些人比起来,自己吟诵出来的那几句诗,实在是不好意思拿出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