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怎么去前线指挥部吗?”
叶振邦拍了拍副驾驶的肩膀,竖起大拇指比划两下,随即跳下直升机。因为已经取下耳麦,加上打开舱门后噪音更加巨大,所以叶振邦根本没听清楚副驾驶在说什么。他急着离开,一是害怕耽搁诸葛宏彦的伤情,二是不想在那个认为他与军长有特殊关系的飞行员身上浪费口水。
至于军长吩咐的事情,叶振邦还没时间考虑。
跟随两名用担架抬着诸葛宏彦的医疗兵来到野战医院外科手术室外,叶振邦被一名肤色白净、样貌稚嫩、看上去不到二十岁的护士挡在了门外。
“他是我兄弟……”
“我知道他是你兄弟。”护士不由分说的拦住了叶振邦。“这里每个兵都有几个兄弟。”
听到护士这番话,叶振邦吓了一跳。不是被话的内容,而是被略微有点沙哑,但明显不是爷们的嗓音吓了一跳。
难道是个娘们?不可能吧,怎么可能是个娘们呢。
叶振邦忍不住多看了护士两眼。虽然在陆军野战部队,女护士并不少见,但是在以环境恶劣、条件艰苦、作战危险的空降部队里,连专业男性军医都不多,更何况天生娇弱的女护士。
“看什么看,退后点,别挡在门口。”
护士一生气,叶振邦马上断定,他……她是个娘们,而且很有个性。
女护士的反应说明一个问题,叶振邦不是第一个怀疑她性别的空降兵。
“同……女同志,我兄弟的……”打招呼的时候,叶振邦才发现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在这等着。”
没等叶振邦回话,女护士就进了设在帐篷里的手术室,并且拉上了门帘。
医疗帐篷的门帘不是随便搭上的,而是用拉链与门框连接,有点像家庭露营用的帐篷。
直到这个时候,叶振邦才发现,野战医院里人满为患,不但几个大帐篷里住满了重伤员,帐篷外的空地上还横七竖八的躺着百十名重伤员,轻伤员自觉呆在一旁,没有抢占宝贵的医疗资源。
叶振邦大概数了一下,重伤员没有八百都有五百,算上轻伤员的话,将近一千人。
45师132团也就两千多人!
仅仅一个晚上,准确的说是半个晚上,132团就损失了半数以上的官兵。
叶振邦使劲搓了搓脸,控制住略显不安的情绪。
空降兵的单兵战斗力没得说,在众多甲类部队中,空降15军数一数二,算得上最接近特种部队的野战军,可是在与装甲部队的正面交战中,缺乏重武器、机动能力差等缺点暴露无遗,全都是空降部队的死穴。
战争,拼的不是个人能力,而是团队实力。
“兄弟,哪个连的?”
听到招呼声,叶振邦才回过神来。
“才从战场上下来?”一名上士班长走了过来。
叶振邦点了点头,双手在衣服上搓了几下,烦躁的情绪让他有种想抽烟的冲动。
“你是哪支部队的?”
“133团九连。”叶振邦回答了对方的问题,“有烟吗?”
“刚抽完。”上士班长耸了下肩膀,“你是‘黄继光连’的?”
叶振邦立即锁紧了眉头。
“眼镜,过来。”上士班长把正在替一名轻伤员包扎伤口的医疗兵叫了过来,“昨天晚上我们遇到的那几个兵是不是‘黄继光连’的?”
“对,他们说是。”
叶振邦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他们说是’是什么意思,你说明白点。”
医疗兵没想到叶振邦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一下被吓懵了。
“中士。”上士班长把住了叶振邦的肩膀,低声说道,“冷静点,这里是医院。”
感到肩头上那股巨大的力量,叶振邦长出口气,控制住了情绪。
上士班长打量了叶振邦一番,才朝医疗兵点了点头。
医疗兵迟疑了一下,从搭在屁股上的药品袋里拿出一团用降落伞绸布裹着的物品,交给了上士班长。
“这是那两个兄弟交给我们的。”
接住上士班长递来的物品,叶振邦像触电一样,不由自主的哆嗦了几下,因为那是数十上百块身份牌。
“他俩受的伤很重,还没送到这里就断气了。”医疗兵似乎有点害怕叶振邦,说这话的时候故意向上士班长身后挪了两步。
上士班长拍了拍叶振邦的肩膀。“我们尽了全力,他们走得很平静。”
叶振邦长出口气,控制住即将涌出的泪水。“兄弟,谢谢你们……能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吗?”
上士班长点了点头,叫上医疗兵离开了。
挥手擦掉眼角的泪水,叶振邦在医疗帐篷旁边的角落里蹲了下来,解开绸布,将身份牌堆成一团,再按照班排放好。
每拿起一面身份牌,叶振邦眼前就会浮现起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是跟他在同一个营房里睡觉、在同一口锅里吃饭、在同一块场地上训练、在同一个屋顶下生活了好几年的战友。如果没有这场战争,他们会在同一天脱下军装、告别留下了汗水与青春的军营、开始一段崭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