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殿其实是一个建筑群,除了正中央的皇后寝宫外,有四处偏殿。我们的司籍部在后殿,所以,我们现在等于是往前走。 走到皇后寝宫凤仪宫前,门前站立的执勤太监告诉我们:“娘娘这会儿正在用早膳呢。” 我以为我们要等一会儿了,侯尚仪却径直领着我们往左殿走。左殿入口处,挂的牌匾赫然是:大快朵颐。 还真直接呢。我的紧张心情不由得放松了下来,连嘴角都咧开了。 这含章殿的各处牌匾,除了总殿名“含章”和正宫名“凤仪”比较正规外,其他的,好像都是信手拈来、随心所至。也正因为如此,颇得意趣,让人看了忍俊不禁。 如果这些牌匾就是皇后娘娘自己题的,那皇后倒也是个有意思的人。 就如这“大快朵颐”,再没食欲的人,看到这几个字都会心情大好,重新唤起对食物的美好感觉。 再如我们的后殿,殿名题为:蝉唱莺喧。一点也不官方,不严格,倒是很私人,很随意,形象地描绘出了殿内女官们来来往往、忙碌喧腾的景象 “大快朵颐”的门口站立的太监见我们走近,很亲热地打招呼说:“侯大人来了,哟,今天还带来了一位小美人,这是谁呀?” 想不到侯尚仪这么严厉的人,出了公事房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不惟不再冷冷地拒人于千里之外,反而粉面含春,笑脸迎人。她对“外人”态度。跟对我这个“内人”是完全不同。 这不。她笑容可掬地对那个太监说:“想不到小李子也对美人儿感兴趣啊,只可惜……空有翻云心,没有覆雨手啊。” 说着说着还往那可怜人某个空空如也的地方捉狭地瞟了几眼。 我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这还是刚刚那个严厉如老处女,板着脸教训我一早上的侯尚仪吗? 小李子地脸绿了绿,“呸”了一声道:“当着下属地面也不知道放尊重点。我们皇后娘娘这么英明的主子,怎么挑了你这么个妖精投胎的女人当司籍部的主管啊。唉,只是可怜了那些圣贤书哦,天天被你摸来摸去。” “被我摸来摸去,总比被你摸来摸去强吧?”侯尚仪一点也不示弱,乜斜着眼睛打量着对方。眼光似乎又往那个穷山恶水的地方瞟了过去。 “我才懒得摸那些呢,我只想摸你……咱家别的没有,手还是有的。”说话间,手还做了一个抓捏的动作。 我尴尬地站在一边,想笑又不敢笑。谁来告诉我这是什么情形啊?皇后正在里面用膳,餐厅门口。太监和女官却肆无忌惮地打情骂俏? 最让我震惊的还是,那个口口声声要我小心谨慎。勿多动勿多言的侯尚仪,正经严厉得让人生畏地侯尚仪,居然在大众广庭之中和一个太监调起情来了!任我再揉眼睛,再掏耳朵,也难以相信眼前看到的事实。 “你们这两个搅家精。每天早上一见面就吵架。来的还尽是荤段子。哀家每天都在你们的吵闹声中进食。我告诉你们,要是哀家哪天不小心喝稀饭的时候笑得呛到了,就把你们俩统统拖出去问斩!” 会这样说话的。自然就是皇后娘娘了。我们赶紧走了进去,皇后正拿起跪在地下地宫女捧上的小毛巾擦嘴呢。 小李子抢在皇后自己扔毛巾之前赶到皇后身边,小心翼翼地接过毛巾丢在托盘里,然后轻轻顺着皇后地背说:“娘娘刚才没有真的呛到吧?要是奴才说话让娘娘笑得呛到了,娘娘不用发话,奴才自己爬到天牢里去。” “没有呛到啦。”一个银铃般的嗓音代皇后回道,那是坐在餐桌另一头的一个女孩,“娘娘一边吃,一边笑,心里一高兴,多吃几个灌汤包子。” 小李子眉开眼笑地说:“娘娘能开胃多吃点,也不枉奴才和那个妖精废话了。” 侯尚仪立刻一眼瞪过去:“这也正是下官要说的,能让皇后娘娘开胃多吃点,也不枉下官和那个人妖废话了。” “哼!” “嗤!” “好啦好啦。”皇后娘娘又笑了起来,“你们闹也闹够了,现在该说正事了。洁若,你把今天地活动安排给我念一遍。” “是,娘娘。”侯尚仪忙捧起手里地笏板,一条条念了起来。 原来侯尚仪闺名洁若,而她和这个叫小李子的太监**吵嘴,不过是为了要给正在用膳的皇后娘娘“开胃”! 听皇后地口气,他们好像每天早上都要上演这么一出,以便让尊贵的皇后娘娘在每一天开始的时候就有个好胃口、好心情。 原来太阳底下才是最黑暗的地方。在这个国家最有权势的人手底下做事,不管多大的官,都只能沦为没有尊严的奴才。 我心里涌起了一股悲凉的感觉,对侯尚仪的不满也在无形中消失了。 要在宫里生存,果然大不易。侯尚仪一个堂堂的六品官,论姿色,也是远胜过皇后的大美人。而她既然能当上司籍部的主管,想必才学也十分了得。这样的人,为了在宫里讨生活,竟然要一大早跟个太监打情骂俏,装疯卖傻。 在宫里做事收入是比别的地方高,可是这个饭碗,端起来好沉重。 难怪侯尚仪在公事房里从一进门就没个好脸色的。外面这样隐忍了,回到自己的那三分自留地,还能不让人家出出气?对我这个菜鸟新人,多吼几声,多耍点威风,也就情有可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