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他写字,并且不由分说地连墨都磨好了,很有上架的劲头.王献之一开始皱着眉,一副不乐意的样子。后来看实在是难以推拒了,才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开始卷袖子。 我知道他不是不乐意写字,而是不乐意给一家那么小的店子写字,尤其不乐意被人“逼”着写字。 好了,总算大少爷开始卷袖子了,我才要伸手去拿笔,素素已经抢过来说:“meimei,还是让我来吧,别把你的手弄脏了。你病体初愈,不要在这儿站久了,快躺着去吧。等会我们去店里的时候你也别去了,就留在家里好好休息。有我和胡掌柜陪七少爷去就行了。” 瞧我今日这称呼,平地三级跳,由二掌柜到桃叶meimei再到meimei,不过一顿茶的功夫,已经完成了从上下级般疏远到家人般亲密的过渡。可怜的胡二哥,明明是威严的“大掌柜”,现在变成客气疏远的“胡掌柜”了。 虽然如此,我还是努力挤出笑容道:“素素jiejie真体贴,那就有劳素素jiejie了。” 唉,为什么这明争暗斗总是无所不在?素素不过是第一次见到王献之,就这样跟我争起来了。可以想见,若我有一天真的嫁给了王献之,在他妻妾成群的家里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景象。 我默默退到一边,任由素素去贴身服侍大少爷写字。 只见素素小心地把纸抚平,再小心地把笔递给王献之,毕恭毕敬地说:“七少爷,请!” 王献之伸手接过笔,沉凝片刻后,突然抬首看向我,向我露出璀璨的一笑,轻轻叹了一声:“果然是文房五宝!” 言毕,出手如电,唰唰唰,四个字一挥而就。 “哇!”素素率先鼓起掌来,胡二哥也由衷赞叹。 连我都暗暗诧异,看他的眼光中又多了几分感佩。 想不到他生了一场病,这书法技艺却更上一层楼了。 胡二哥这会儿对王献之已是真心敬佩了。刚开始的时候,他对王献之是恭敬中又带着几分不逊的,大概以为王献之不过是借了家里的权势地位而浪得虚名,只会在平民面前显摆。如今亲眼见到王献之写的字,方信人家是有真本事。 胡二哥本身也是忠厚至诚的人,这下一揖到地说:“多谢七少爷赐名,有了七少爷这幅字,我们店里以后肯定生意兴隆。这润笔之资我不敢给,小店暂时也还给不起。等以后我去外地进货的时候,一定想办法找件稀罕东西,到时候再献给七少爷,以答谢今日之恩。” 王献之忙朝他摆手道:“不用不用,你是桃叶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我为朋友做事,从来不兴收润笔的。这个字幅,是我送给你的。” 我也在旁边帮着说:“是啊,胡二哥,七少爷说要送给你,就是拿你当朋友了。你再说什么润笔,反而辜负了七少爷的一片心意。” 胡二哥再次一揖到地:“那就多谢七少爷了。” 这时再看素素,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里,一颗颗红心正在蹭蹭蹭地往外冒呢。 胡二哥和素素只怕是没指望了。女孩子,一旦心里爱上了谁,那就跟钻进了世上最小的牛角尖一样,用火剪也夹不出来了的。 看素素今日的表现,我猜,即使没有王献之出现,她也不肯嫁给一个从前在她家做小伙计的人的。胡二哥现在虽然是她老板,可也不过是一家只有三个伙计的小文具店老板。她父亲当年可是开有多家分店的,家里的库房最多的时候存有几千张毛皮,离巨富也不远了。 胡二哥心心念念地是恢复昔日的家业和身份,素素呢,是不是也和胡二哥一样的想法? 幸好我家以前也 贫之家,所以我活得没有负担,对未来没有那么多不想法。 等字迹干了之后,素素小心翼翼地卷好,然后笑着对王献之说:“七少爷,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这就去吧。” “嗯”,王献之点了点头,很听话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素素的脸顿时笑得像一朵花一样。 胡二哥走到我跟前说:“桃叶,那我们这就去了,你好好睡一觉。晚饭也别起来做了,我等会给你送过来。” 我一边点头一边看着王献之的背影,那家伙的表现不大对劲。不管怎么样,他要走,招呼总得跟我打一声吧。不可能看都不看我一眼,径直带着素素走了。 胡二哥道别完,我送他到门口。见王献之还是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我只得出声喊他道:“七少爷您慢走,谢谢您专程赶来看我。” 他这才回头笑着说:“还知道跟我道别啊,我还以为你连这个最基本的礼貌都忘了呢。” 是谁忘了最基本的礼貌啊,你自己一言不发地甩开腿就跟别的女人走了,还怪我。 算了,走都走了,还罗嗦什么,于是我依旧笑着敛衽行礼道:“总之,七少爷今天能来,桃叶感激不尽。七少爷自己也病了那么久,桃叶却未曾去府上探望过,实在是惭愧得很。”这样,该不会说我没礼貌了吧。 他却像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似地说:“呀,那包包里还有药,煎药服药都很有讲究的,我却忘了跟你交代。要是你自己瞎吃一通,会出人命的。” 说完这几句没头没脑的话,他转向胡二哥说:“实在不好意思,今天我去不成了,改天吧。这服药的事情可不是开玩笑的,我这就去一一交代那个小白痴。” 胡二哥还能说什么?只能呐呐地说:“好好好,七少爷您请便。” 素素眼睁睁地看着跟她走了一路的王献之突然又折回我的屋子,也只是呆站着,不能出一言阻止。 更绝的是,王献之进了我的屋子后,居然砰地一声就关上门,把他的仆人也关在外面了。 看他一步步朝我走来,我本能地后退,一直到后背碰到了床沿,我才紧张地问:“你要干什么?” “你说我要干什么?”他笑得好不暧昧。 “我告诉你哦,你要是敢动歪脑筋,我绝不饶恕你。” “那你说说看,我动什么歪脑筋了?又或者,我换一种问法,我想了什么就是动歪脑筋了?” “鬼才知道你想了什么!”我心慌意乱地冲他喊。 “你不知道,怎么又说我动歪脑筋了呢?我看,是你动了歪脑筋吧,所以你就以你的色女之心度我这正人君子之腹。” 太过分了! 急怒攻心之下,我顺手抓起床头的一样东西就朝他扔过去。 在扔出去的那一瞬间,我才意识到我刚刚扔了什么。天那!我猛地捂住脸,我不要活了。 他一把接住那个东西,只看了一眼就欣喜若狂地说:“哇,原来你这么爱我,把我素日写的字偷偷拿回来藏着,还订成册子放在枕头边。” 噢,让我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