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夫人悄悄用手捂了捂心口，深吸一口气，迎了上去。

“丁老先生，您好！”她站在丁佑楠身边，微微躬了躬身子，然后抬头望向车内。

昏暗的车厢内，一个消瘦的老人靠坐在靠门的位置上，他是如此瘦小，暗红色的唐装宽大而扁平地罩在他身上，仿佛一片枯叶落在了车座上。随着毕夫人的问候声，一双半闭的眼睛向上抬了抬，有些艰难地将头转向毕夫人，原本暗淡无光的眼珠里闪过一抹光亮，皮肤松弛的的喉咙处振动着，发出喑哑的声音：“请，问，你，是？”

“我是这里的主人，别人都叫我毕夫人，您，”毕夫人停顿了一下，“叫我小毕就可以了。”

“毕，夫，人。”老人将三个字在口中滚动了一遍，忽然有些激动，“毕，夫人。”

他急急地想将身体坐起来，看起来却像在挣扎。丁佑楠连忙用手撑住后背，将他扶了起来。毕夫人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她没想到，丁老先生会这么激动。

丁若诚已经将轮椅整理好，推到了车门口。恰逢毕夫人后退，丁若诚眼疾手快地在她的腰间挡了一把，避免了她撞上轮椅。

毕夫人稳住了身形，发觉身后的轮椅，明白了丁若诚的用意，低声道了声谢谢，移身到了一边。

“不用谢！”丁若诚朝她微微一笑，探过头对丁老先生说，“爸爸，别急，毕夫人今晚专门负责照顾你，有什么想问的，有的是时间。”

“是，丁老先生，”毕夫人接话道，“今晚的宴席上，我会一直照顾你。如果有什么需要的，你尽管吩咐。”

丁老先生闻言，平静了下来，只是目光停留在毕夫人身上，仿佛在努力辨别着什么。

丁若诚和丁佑楠兄弟二人一起用力，小心翼翼地将丁老先生从车里抬了出来，安置在轮椅上。

毕夫人将手搭在了轮椅推手上，缓缓将他推进大门，沿着花园小径，向主楼走去。

丁老先生一直仰着头，看着眼前的花园洋房。几十年前，少年的他只是远远的观望过，从未离它这么近。当年的毕夫人，他也只是躲在远处的巷口惊鸿一瞥。他犹记得衣装革履的奚若诚从门口步出，正准备踏上车子，忽然停下了脚步往回望。接着他看见一个修长苗条的身影一闪而出，拿着一顶呢帽，笑盈盈地递给了奚若诚，两人相视而笑——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毕夫人。

“丁老先生，欢迎来到毕府。”毕夫人的话在他的头顶响起，打断了他的回忆。丁老先生一怔，点了点头，稀少斑白的头发在风中轻颤，毕夫人见了不知为何一股心酸冒上心来。她确定自己没见过丁老先生，但只是这几眼，她便确定他并不是坏人。

丁若诚和丁佑楠兄弟二人没有说话，一左一右的紧跟在轮椅的两侧，随时注意丁老先生的情况。

丁若诚眼含担忧，丁老先生比他想象的还要激动。

而丁佑楠的目光除了担忧外，还隐隐在丁若诚和毕夫人身上来回穿梭了几次。

刚才丁若诚扶毕夫人腰那一幕被他瞥见了，现在两人几乎是并肩而行，站在一起莫名的登对，配得上“赏心悦目”一词。从小心思细敏的他微妙地捕捉到，似乎有什么他所不知道的，在二人之间的空气中漂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