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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楠突然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她的手脚又开始冰凉起来,她有些僵硬地靠在桌子上,以手扶住自己的额头。
喻楠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背上的冷汗在一滴一滴地从皮肤里冒出来。
然后一滴一滴地滚落而下,在她有点瘦骨嶙峋的背上留下汗痕。。
如果按照现世的标准来看,她一定是一个很失败的人。
喻楠想。
作为女儿,她不行,她的父母总是指责她,他们之间总是有大大小小的争吵。
作为姐姐,她不行,她的弟弟伤害她,她的弟弟背叛她。
身为妻子,她也不行,她的恋爱、婚姻,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
这样想着,喻楠笑了起来。
她的脸色苍白极了,像枝头垂暮的鸟,哀哀又平静地看着广袤的世界。
“楠楠,我今晚有空了!你和周平那个是不是已经离婚了??我今晚请你吃一顿大餐好不好?我饭店都订好了!”
喻楠的手机上突然飘来一则文字微信。
是陈珊发来的。
喻楠抖着手,把手机拿了过来。
她的手被冻得太僵,连屈指都有点困难。
她废了好大的劲才输入密码,点进微信。
“珊珊,我身体不太舒服,不太方便。”喻楠按下语音按钮,轻轻地说,“可能不太行。”
她的信息发出去不过几秒钟,陈珊秒回,“没事!你想吃什么?我下班了给你打包带你家里来!”
一个语音气泡还不够,陈珊紧接着又发来下一个,“楠楠,你是不是感冒生病了?你的声音怎么听起来这么虚弱?楠楠,你本来就身体弱,要多穿点衣服啊!这快进入冬天了,你别冻着了!”
喻楠喝了一口热水,让自己的声线更稳一点、正常点,“……没什么,珊珊,刚刚不太舒服而已。”
陈珊哦了一声,她也不管喻楠的回答了,自顾自地说,“那既然你都不舒服了,我晚上还是给你带点清淡的,什么粥啊,糕点啊这些。”
喻楠和陈珊高中起就是朋友,她也清楚陈珊的性格。
陈珊若是铁了心要来看她,那喻楠说什么理由,她都能一一破解。
喻楠闻言,也不再拒绝陈珊,“那珊珊,你来我家吃饭吧,我晚上熬点粥,你晚上想吃什么自己带过来就好。”
陈珊咳嗽一声,“怎么搞的?不是我请你吃饭吗?怎么又变成你来做饭了?”
喻楠笑笑。
“我胃不好,本来也不能在外面吃。”她说,“要不你买些凉菜卤味来吧,这也正好凑一桌。”
陈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她满意地哼了一声,“那行,我今天大概19点到你家门口,我去忙了!楠楠,回见!”
喻楠也不再多回复。
她退出微信,把手机又放回了桌上。
喻楠用双手撑着桌子,用力把自己支持起来。
她现在要会卧室去洗一个热水澡,换一身衣服了。
——她衣服的背后,早就被津津的汗给浸湿透了。
她今天在家里穿的是浅色的高领衫,背上那一块深色有些过于显眼了。
陈珊来了,看到她这副模样,肯定会送她去医院的。
不管喻楠说什么,陈珊就算是绑,也会把她绑去医院的。
可是喻楠并不想去医院。
就算她知道自己的心里状态并不正常,她也不想去。
事实上,喻楠明白,医院和药物一点也帮助不了她。
它们能让喻楠回归短暂的平静,然而在这段平静是虚假的,是一个人从高楼坠入空中时,那种无处可逃的平静。
但是人最终是要降落在地面的。
人最终是要血肉模糊、骨肉分离的。
喻楠扶着墙壁,缓缓地挪步到自己的卧室去。
她和她不正常的心理状态,或者说是抑郁症,已经是多年的老熟人了。
曾经她也对它唯恐不及,妄图通过吃药、电疗还有死亡杀死它。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喻楠不再陌生它、恐惧它、排斥它了。
喻楠已经可以和它心平气和地独处一室。
当它时隔多年,如影随形,再次现身于喻楠的面前时,喻楠还可以邀请它下一盘棋,然后在一盘棋之后,问它,下次多久来呢?
通常情况下,它会说,我也不知道,也许你需要我的时候。
喻楠的每一步都走得慢极了。
她在强迫自己的身体走,而她的大脑却正处于休眠的状态。
她的大脑在重组,在乱序,在排列。
喻楠每一个脚印都走得又深又沉,走路对现在的她而言,已经是一种困难了。
就好像一个于风暴中,在茫茫冰天雪地里独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