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起钱元吉为了缅怀妻子,而留下了钱氏生前的一应衣物,甚至是喋血的新布,林青碧的闺房实在是太过干净。
因为大部分东西都变成了陪葬品,烧的烧,埋的埋,包括小五所提及的,那条当作脚饰的银链。
罗森很遗憾没能看到林青碧生前所穿过的衣物,却从翠云的口中证实了小五的故事。
离开守备府之前,罗森跟着展林温再与林家主母寒暄了几句,当然,主要是展林温在说,罗森在一旁根本搭不上话。
直至两人走出大门,展林温才开口问道:“看出些什么了吗?”
罗森沉了口气,点头道:“有些思路了,但还没有证据,而且现在不能说。”
令人意外的是,展林温听了似乎也不恼,反而附和道:“事涉我徐州府的脸面,如若只是臆测,当然不能乱说。”
罗森对此不予评论,只是叹道:“现在只剩怡花坊了,希望能找到些有用的东西。”
展林温默然不语,与罗森并肩行于路上,目色肃然,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展林温突然开口问道:“你觉得刚才那位林家主母怎么样?”
这个问题有些奇怪,也有些宽泛,想来肯定不是为了给罗森介绍对象,否则只怕林都统会提着三十米的大长刀来跟展林温拼命。
罗森愣了愣,他不知道展林温问出这个问题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因此只能按照自己的理解来回答。
“林家似乎并不在乎林青碧之死,林老太太拿着手绢儿抹了半天眼泪,但她的眼角根本就没有湿过。”
“你看得很仔细。”展林温轻轻点了点头:“还有呢?”
“还有就是……”罗森犹豫着道:“大概是因为大户人家对名节看得很重,林老太太不太愿意提及林青碧被奸污的事实,就好像是,这件事比林青碧的死更加重要。”
顿了顿,罗森再道:“之前大人给我看过的卷宗上面提到过,林青碧的尸体前脚刚被运到我裁决司,后脚就被守备府接走了,掌令大人根本没能来得及查验,而且丧事办得比钱家那边还要快,所以,这里面……”
闻言,展林温明白了罗森的顾虑,摇摇头道:“虽然青碧的尸首没能得到我司查验,但绑绳、割喉伤,以及双腿间的落红,都是显而易见的,所以此案无误。”
罗森暗暗舒了一口气,随后又听展林温冷不丁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若你是守备府的人,遇到这种情况,有没有更好的处置方式?”
这下子罗森彻底有些傻眼了。
因为这个问题明显超纲了啊!
平心而论,如果林家真的只是为了保住林青碧死后的贞洁的话,那么他们已经做得足够好了,至少现在除了裁决司,压根儿就没什么人知道林家大小姐到底是怎么死的。
更没人将其与钱氏或者小蝶的死联系在一起。
如何才能做得更好?
罗森思考了半晌,仍旧没能做出回答。
而展林温似乎也不着急,就这么静静地等着。
于是两个人之间再度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足足过了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罗森这才理清了思路,正欲开口,却被展林温打断了。
“没关系,慢慢想,先做正事。”
罗森一怔,抬头一看,原来已经到了怡花坊。
此时时日尚早,怡花坊还没正式开张,站在门口的几位姑娘大概是因为刚醒觉,都显得有些无精打采的。
门口一个小厮最先认出了罗森,当即脸色一变,站在老远的地方便开口喊道:“罗森!你个挨千刀的玩意儿!竟然还敢回来!”
罗森抬头看向那人,确认自己全无印象,只能苦笑着看了展林温一眼。
见状,展林温竟然于嘴角轻轻浮起了一丝笑意。
罗森看得很清楚,那绝不是嘲弄,而是欣慰。
可问题在于,这有什么可欣慰的?
还不等罗森想清楚展林温这一笑的深意是什么,便见后者干脆利落地取下腰牌示前。
“裁决司办事,闲杂人等尽皆退去!”
听着这话,原本作势向前冲的小厮顿时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儿摔了个狗吃屎。
那小厮哪里认得展林温,更不认得裁决司的牌子,但好在他有脑子,因此连半点儿的犹豫都没有,便连滚带爬地回到了楼子里,放声大喊道:“罗森那狗日的带着裁决司的人来报仇啦!”
闻言,展林温不禁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没想到你这么受欢迎。”
罗森压根儿就记不得自己除了带走七七之外,与这怡花坊究竟还有些什么恩怨,如今仔细回想起来,当初刀子等人虽然架势凶狠,但其实好像也没打算要罗森的性命,否则他早就跟袁巾一起魂归九天了,哪里还有今天?
罗森知道自己多说多错,只能保持沉默。
好在展林温也并没有真的要罗森回答的意思,向前走了两步,便见到一位风韵犹存的妇人匆匆赶来。
自然是,也只能是这怡花坊的老鸨,春姐。
与之前前去报信儿的那个小厮不一样,春姐是见过展林温的,因为当初小蝶案发之后,她就曾被带到裁决司去问过话,哪里能忘记这位活阎王?
此时见到竟然真的是裁决司来人,而且来的还是这位堂堂的司丞大人,春姐的脚都被吓软了,直接一个跟头摔倒在地,连连道:“贱民不知是大人亲临,有失远迎,还望多多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