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他没有错’,稳稳地打在周景川的身上,周景川胸口浮现刺痛,他极其缓慢地低下头。
周景川的眼神从一开始的冷凉绝望,一点点变成现在带着不正常的占有欲。
季善缩成小小的一团,双手捧着脸,眼泪顺着指缝流出来。一整晚接二连三的真相向她砸来,又受了凉,她一个刚生了孩子的人,如何能承受住这么大的打击?她掉着眼泪,忽然间,眼前发黑,浑身的力气如同被抽走。
周景川眉头紧皱,心尖一颤:“季善!”
将季善抱起来,周景川冲进家中。
……
回了家,周景川给季善换了衣服,立即安排了医生过来。
“如何?”
医生出来后,周景川瞳眸湛湛,睨着医生,眼神逼灼。
医生说,“着了凉,这对夫人现在的情况来说,不是很乐观。月子不能受凉,必须好好调理,不然可能会落下一辈子的病根。”顿了顿,医生将药方交给周景川,“这是药方,都是中药,好好调理。”
周景川收起,点头。
“另外。”医生又加了一句,“有种说法叫产后抑郁症,这个是最致命的。”
周景川眉头一锁,他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医生走后,周景川坐在季善床边,他握住季善的手。
季善的手发凉,周景川将季善的手护在手心,给她温度。
等她手中的温度增高,他放下季善的手,给她掖了掖被子。
生怕季善有什么事儿,周景川打电话都在阳台。
他联系了宋佳琪。
宋佳琪一晚上给季善、给周景川打电话都没人接,她都要担心坏了。虽说温褚扬告诉她,要她冷静,可牵扯的人是季善。
如今周景川给她打电话,她终于松下点心。
接通电话后,忙问,“周教授,季善呢?你们现在怎么样了。”尽管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儿,但宋佳琪也明白,若不是大事,不可能两个人一起失联。
周景川说了句没事,问道,“子谦在你那里吗?”
宋佳琪点头,“是啊是啊,我陪着他呢,就在善善之前住的小公寓。”
周景川:“早晨七点,你方便吗,到时候我过去把子谦接过来。”
季善吃了药,药效持续五个小时,周景川必须在这段时间里把几件事情解决掉。
宋佳琪应道,“方便的,不过你们如果有事,不用担心小宝,小宝这里有我,他很乖的。”
“谢谢。”周景川道谢,之后挂了电话。
屋子里,季善脸色发白,躺了能有半个小时了,还没有恢复过来。
周景川亲吻她的额头,把屋子里空调的温度调整到适中。
“妈妈……”忽然,周景川的手臂被攥住。
周景川看向季善,季善巴掌大的小脸上带着痛苦,眼泪一点点往下掉。
周景川细细拍着季善的肩膀,“我在呢,不哭。”
简单的几个字说出口,季善真的安稳下来。
……
周家。
温澜太太也折腾了一晚上,她不断地望着外面,双手扣住赵姨的手腕,“人呢?怎么还没过来!他爸爸都已经昏过去了,他究竟去哪儿了!他现在心里究竟有没有我们!”
赵姨从未想过温澜太太有朝一日会变成这番模样。
她叹了口气,“太太,您冷静一点。”
温澜太太瞪大眼睛,一把推开赵姨,“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昊昊不是我的孙子,周蕊为了一个外人,竟然做这种偷梁换柱的事情,你让我怎么冷静!我的儿子,怎么能那么惨?”
周景川推开门,“谁惨?”
温澜太太闻声,“你去哪儿了啊。”
周景川凝视温澜太太,“您觉得,谁惨?”
温澜太太被他的话逼得说不出话,缓了几秒,她眼眶有狰狞闪过,“你大哥!你大哥不够惨吗?他尚未到壮年,就因为你去世了。好不容易体外受精,现在周蕊为了一个外人,换了精子卵子,我们白给别人养了孩子!还不够惨吗!”
温澜太太哭着,她不断抹着眼泪,“你现在还在看风凉,你不觉得愧疚吗!”
周景川脸色微沉,他问,“我爸呢?”
温澜太太更觉得被刺激,“你究竟有没有听我说话!”
周景川表情淡漠,“有些话,说多了就不值钱了。”
“季善究竟给我下了什么药,我们家,就是因为她妈妈彻底毁了,你怎么还执迷不悟!”温澜太太肩膀发颤,她紧紧握着手掌,“你大哥,是为你而死!”
周景川眯起眼睛,他周身冰冷,“够了!”
温澜太太被他吼得闭上嘴。
“既然您始终耿耿于怀,那我们就好好算一算。”周景川解开袖口的扣子,撸起衣袖,露出手臂,将手臂上的一道刀伤露出来,“这道伤,您知道是怎么落下的吗?”
温澜太太第一次见到这个伤口,很长的一道疤痕,从手腕处向上蔓延,一直到臂肘,很深。
“您不知道。”周景川替温澜太太回答,他讥讽地撩起嘴角,“这是当年为了保护大哥受下的。”
接着,周景川将外套脱下,解开衬衫,一把扯下大半的衣服,将后背伤痕累累的伤口给温澜太太看,“这些伤口,我没细数过,大概三十道吧。您知道怎么产生的吗?”
温澜太太的手开始发颤,她尝试着想要抬手去碰触,周景川已经重新穿上衣服,他转身,对她说,“周家的继承人从小到大被严格要求,不,非人的要求,从五岁您跟爸把我扔给爷爷,我就一直在为大哥这个原本的继承人遭受这些,这些本该是大哥承受的。”
瞧见温澜太太眼睛里带着泪花,周景川讽刺地笑出声,“当年,父亲出轨,你生下大哥,因为大哥被选作继承人,父亲回归家庭。但大哥从小身体多病,体检之后被爷爷放弃,你为了继承人身份属于大房再次怀孕,却不想,怀孕期间,父亲出轨,你将所有怨恨都放在肚子里孩子身上。你觉得怀孕导致父亲出轨,却完全忘记,正是因为这个孩子,大房有了继承人,你重新将你的丈夫收拢在手。”
“别说了,别说了!”
“这么多年,你说我抢了大哥的东西,可究竟是我抢了大哥的东西,还是你们强行生下我,为你们争夺继承人的位置!”周景川眼神寸寸结冰,“你说大哥因为而死,可究竟是不是这样你现在不清楚吗?抢我当年女朋友,处心积虑对付我的是你心中单纯的大儿子!当年他去机场接我,说是去接我,难道不是想要跟情妇一走了之吗?接我,呵,不过是个借口。”
周景川多年来未说这么多话,说这么多,他自己都觉得可笑,“季善妈妈因他而死,季善何其无辜,因你们周家失去母亲。我何其无辜,因为原生家庭,只差妻离子散,您有什么资格再说大哥可怜!”眯起眼,周景川声音冷凉,森森然如从地狱中爬出来的厉鬼,“作为母亲,您不配,作为奶奶您更不配。我从您肚子里出来,您怎么对待,我从未追究,但周子谦做错了什么,让您在他出生三天就抽他脊髓!”
温澜太太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景……景川……”她抓住周景川的手腕,“景川,妈妈……妈妈也是爱你……”
“够了!”周景川甩开温澜太太的手,上了楼。
周炳坤眼瞧着周景川要上楼,他连忙转身,匆匆忙忙想要回卧室,但他刚醒,速度不够快,没走两步,就被周景川喊住。
周炳坤驻足,好一会儿,他拄着拐杖转身。
周景川不跟他废话,“证明季善妈妈清白的证据,我知道您有。”他伸出手。
周炳坤眼眶发红,他深深凝视着周景川。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看二儿子,恍然间,他长大了,眉宇间不见少儿稚色,成熟到已经能顶起一片天。
这个儿子,从出生就被选中,五六岁开始,便被接受周家继承人的专门训练。周炳坤没当过继承人,但他知道,训练的地方是炼狱。
他对不起这个儿子。
可周家……不能毁啊……温嘉烟牺牲了,就注定牺牲了。
周景川从周炳坤闪烁的眼神中得到答案,眼中布满失望。他向前靠近周炳坤几步,目光漆黑空灵,压低声音,似乎若无其事地像是在聊家常,“父亲为了周家做到这种地步,让儿子很是怀疑,当年拦住我的消息,不让我报警抓周蕊的人,是不是您?”
周炳坤眼睛瞪大,他向后踉跄两步,“说……说什么呢……”
周景川哼了一声,勾了勾嘴角,可这般模样,却压制不住他眉眼里的受伤。
“景川……你姑姑是为了给季善的妈妈报仇,归根到底是为了季善,你针对周蕊,就是在针对季善。过去的事情,过去就是过去了,我跟你妈妈以后会好好对待你和季善的,过去了,都过去了。”周炳坤一手拄着拐杖,另一手用力抓紧周景川的手腕,“周家不能毁啊,景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