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有一只手可以使力,动作很是艰难,到了房间,她躺在睡熟了的慕念琛身边,难受的喘着气。
许是因为疼痛,慕念琛就算睡熟,眉头仍旧是紧紧皱在一起,阮甜鬼使神差一般的,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抚上去,她的手指,因为烫毛巾的缘故,热的不正常,慕念琛的皮肤冰凉,阮甜热的发烫的手指触碰上去,就让慕念琛睁开了眼睛。
他握住阮甜的手,阮甜感觉到,慕念琛的手与他的皮肤一样的冰。
阮甜浑身僵硬,想要甩开慕念琛的,但……他背上的伤口,让阮甜停止了动作。
慕念琛好像仍然觉得自己在做梦,他用自己的手,为阮甜降温,等到阮甜的手不再那么烫了,又重新闭上眼睛睡过去。
阮甜觉得,这样的慕念琛,有点可怕……
阮甜回过神,接来的热水已经不再那么烫,阮甜又去卫生间接了一点点,兑一兑,将毛巾打湿,为慕念琛擦身上的血。
伤口不能碰水,阮甜自然是知道,但慕念琛身上,不止是后背那一块有血,还有很多地方,没有伤口,却被后背上流下的血,染脏。
慕念琛方才握着阮甜的那只手上也有血,阮甜知道,那是她的血,慕念琛在书房里,将他自己的手盖在阮甜的手上,防止阮甜的那只手,再次受到伤害。
阮甜拿着热毛巾,把慕念琛身上擦洗干净,这样一弄,换药的时候也到了。
阮甜又为慕念琛换药,一夜,六个小时,阮甜用慕念琛的手机订了闹钟,她一夜没睡,睡两小时就醒来的感觉太痛苦,阮甜不想经历,所以她就强撑着,没有睡觉。
慕念琛在第三次换药的时候醒来,他好像是恢复了很多精神,看着阮甜俯身在他的身旁,背上清凉的感觉让他知道阮甜正在做些什么。
他昨晚睡去之前听到的那些仿佛是他的梦境,但他确定,自己听到的是真实的声音。
“钱我会让方特助打到你的卡上,你无需担心。”慕念琛的声音虽然沙哑,却比昨晚要好上太多。
阮甜一开始还没听懂,等到再有动作时,忽然想到了昨晚她与程木宵说的那些话。
没想到被慕念琛听了过去。
阮甜为他换药的手顿住,她想把那些药,全部扔进垃圾桶里。
整晚所做的一切仿佛都是一场笑话,阮甜本还有点暖意的心,顿时凉了一半。
她尽力压抑着声音中的气愤,用她能做到的最平和的语气,开口:“这一夜我真是累极了,手也痛,头也痛,如果不是想着要让慕总一醒来就能看到我的辛苦而多给我点报酬,我才不会这样呢。”
阮甜放在慕念琛后背的手,已经乱了章法,她稳住自己的情绪,又说:“现在您醒来了,我的工作也完成了,我就不打扰您了。程医生马上就来,门我会先替您打开。他会好好的照顾您。”
阮甜说完,没去看慕念琛一眼,她直起身子,眼前有短暂的几秒,是一片漆黑的状态。
她昨天就没吃什么东西,晚上又这样照顾慕念琛,到现在又被慕念琛这样羞辱一回,阮甜有一种立刻就订机票回南城的冲动。
可她撑不住了,她迫切的需要睡上一会,她走到另外的房间,掀开被子睡下。
沾上枕头的那一瞬间,仿佛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阮甜在梦里,见到了爸爸妈妈,他们还是年轻时候的样子,他们的身边有一个小女孩,阮甜知道,那是她自己。
她就像是一个旁观者一样,在看着年幼的自己,因为从秋千上摔下来,跌破了手腕,坐在草坪上嚎啕大哭。
妈妈把她抱在怀里轻声的哄,爸爸拿着她小时候最爱的洋娃娃,在想尽各种办法让她笑。
原来,她也有这么快乐的时候啊?原来,她也有被人视若珍宝的时候啊?
可是现在,为什么没有了呢?爸爸在哪里?妈妈在哪里?爸爸妈妈,为什么都不要甜宝了呢?
阮甜在梦里哭,可是她哭也没有用,爸爸妈妈还是在哄着那个小小的甜宝,看不到,长大了的甜宝。
他们一家三口,就像在两个世界一般。
永远,不会再重聚……
……
清晨七点,程木宵车子准时停在大门外,他的手里提着药箱。
两分钟之后,他推开门,走进房子,本来想先去洗个手,作为医生,他有洁癖,
尽管他的方向盘非常干净,但他已经养成了二十几年的习惯还是不愿意放过他。
但是,在见到沙发上的那个男人之后,什么洁癖不洁癖,统统都没有了!
剩下的只有暴怒!
“慕念琛!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状况?这种时候你还起床?还到沙发上坐着?你是真觉得自己是钢铁侠,百毒不侵?”程木宵与慕念琛是老友,老友之间说话无需顾虑。
这是程木宵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与慕念琛说话。
“阮甜呢?她是死了吗?不知道照顾你!”程木宵从踏进这个房子的时候,就没有看到阮甜,他理所当然的以为昨晚他与阮甜的约定,阮甜并没有遵守。
所以,程木宵将矛头对准了不在场的阮甜。
慕念琛坐在沙发上,上身什么衣服也没穿,正面是成年累月健身造就的完美腹肌,而后背,简直比昨晚还要惨不忍睹。
本来已经止住的血又一次冒出,程木宵气的恨不得手撕了阮甜!
“阮甜去哪了?她为什么不在?”程木宵的语气里满是怒意。
慕念琛抬头,眼中通红,对程木宵说:“我找不到她。”
“木宵,把我的手机拿过来,我要给方特助去一个电话。”
程木宵骂了一声“x!”告诉慕念琛:“现在不是工作的时候,你现在需要休息!”
慕念琛按压自己的眉心,“我要让他查一查今天飞南城的航班,乘客中有没有阮甜的名字。”
程木宵感觉自己的好涵养在今早消失殆尽。
慕念琛现在这幅一定要找到阮甜的样子,让他很想给慕念琛打一针镇定剂,可是他不敢。
他站起身,烦躁的在房内踱步,将每一个房间的门一扇一扇的通通打开。
他最后开的是,靠近慕念琛卧室的那一间,然后,他看到了在床上睡得正熟的阮甜。
程木宵恨不得立刻就上前把阮甜给摇醒,痛斥她的不负责任。
但,慕念琛还在,他不是当事人,没有这个权利去为当事人发泄怒火。
他走回去,走到慕念琛的身边,脸上的怒意藏不住,指着慕念琛卧室边上的那个房间说:“你的阮甜,在那里。她睡得正香,完全不管你的死活!慕念琛,需不需要我扶你起来,去看一……”
程木宵的话没有说完,慕念琛就已经起身,他的背,就算流血,仍然挺的笔直,就像是曾经他们还年少的时候,为了救一个被校园暴力的同学,那个同学是个残疾人,被一群渣宰羞辱嘲笑,打骂,没有一个人肯为他出头。
是慕念琛,带着他们去了,去与那帮渣宰对抗。
力量悬殊,他们本无赢的希望,是慕念琛一个人,与那群人打到了最后,慕念琛那时候也如今天这般满身是血,但他的背脊没有被拳头打弯,无论是受了多少下,都不肯低头!最后让那群人,痛哭流涕的叫爸爸!
从那以后,再没有人敢在学校里,欺负残疾的同学。
而慕念琛,与他们,因为在学校里打架,被记了一次大过。
他有怨言吗?程木宵没有听过。
而当初与那群渣宰对抗的同学,被记过以后后悔吗?程木宵知道,慕念琛不后悔,他自己也不后悔。
慕念琛一直都是这样的一个人,这么多年了,仍然是这样。
程木宵跟在他的身后,盯着他伤痕遍布的后背,
明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事情,为什么,他却在今天,在这种情况下,看到了与那时一样的慕念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