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女孩子,都是爱美的。
慕念琛口中的那位长辈住的离这里不远,车子只拐了两道弯就到了地方。
南大的老家属区,进出需要登记。
慕念琛和阮甜的母校就在这里,隔着一排铁栏杆围墙就能看到曾经的操场。
阮甜没能从南大顺利毕业,这是她每每想起都会非常难受的遗憾。
慕念琛要拜访的长辈是南大的老教授,阮甜进门才明白,慕念琛为什么会提前让她换上旗袍。
女主人是一位七十二岁的老太太,她身上的旗袍一丝褶皱也没有。这个年纪了身材仍然保持的非常清瘦,举手投足之间,能够看出学识与修养。
阮甜礼貌的像她问好,女主人笑容清浅,亲切的拉住阮甜的手。
阮甜觉得,这个女主人很像她去世了很久的外婆。
喝完了一盏碧螺春,别墅最里侧工作房的门才从外推开。
一位精神头十足的老者捧着一个红木盒,从里面出来,慕念琛与阮甜连忙起身,待老教授坐下之后才坐回原来的位置。
女主人端来了一杯与他们方才相同的碧螺春放在老者的桌案边。
老者没动。眼神在阮甜的身上打量了一会忽然说:“配,是很配。”
阮甜不解,老者娓娓道来。
老者与夫人都是南大的考古系教授,一生都在为文物奔波。
退休之后更是满世界的跑,花了许多的钱财与时间,将流落在外的文物赎回来,直接捐赠给南城博物院。
他们一走就是七年,今年去了日本。慕念琛几经周折,在东京找到他们,希望让他们来负责清溪藏品的修复工作。
老者一开始还不同意,他觉得自己的使命还未完,不该就这样回国。
但慕念琛拿出了从清溪私人博物馆远渡重洋带去的那对翠嵌珠宝蜂纹耳环,已经失去了原该有的光彩。
阮甜注意到,那是她那天看资料时得知被外借的那一对。
原来慕念琛没有让林诗雅用。
老者见了那对翠嵌珠宝蜂纹耳环分外痛心,责问慕念琛为什么不妥善保管。
慕念琛将阮甜外祖一家代代守护文物的事情一说,老教授忽然发现,慕念琛说的那个人名,是他从前通过书信的笔友。
他们有共同的期望,虽从未见过面,却觉得彼此都是当初最懂对方的人。
他们是素未谋面过得好兄弟。
后来特殊时期来临,谁都没有躲过历史的车轮,
慕念琛告诉老者,在特殊时期,阮甜的外公被下放,一群红xx要求他交出文物,阮甜的外祖父知道,一旦说出文物的去向,到了他们的手里,那些文物唯一的结局就是被铁锤敲成碎片。
阮甜的外公至死,都没说出半句。
老者听完,自己在日本临时住的酒店里摆了一壶来自南城的桂花酒,酒盅满了两杯,喝了个伶仃大醉,几十年未曾哭过的老者在异国他乡的酒店里,闷声哭泣。
为老友,也为他们曾经誓死守护过的东西。
这些事情,是阮甜的妈妈写在文物日记中,慕念琛偶然发现的。
从前问起外祖父,妈妈也不肯多说半句,阮甜此刻才知道,妈妈是不想在自己的心里留下阴影。
阮甜这是第一次知道关于外公去世的真相,虽然素未谋面,但亲情这东西,总是很奇妙。
阮甜心疼的掉泪,她知道那段历史,也知道那段历史有多么的残酷,这些事情发生在她的长辈身上,她觉得更加难过。
慕念琛拥住她的肩膀,阮甜没在长辈面前挣扎。
老者见阮甜实在是难过,便调整心情打趣她和慕念琛:“我刚才说你们配,不是没有道理,这郎才女貌感情甚好的一对,怎么可能不配?”
阮甜“……”她觉得慕念琛真的太会伪装了。
他们在老者家里待了好几个小时,阮甜在聊天中得知老者的名字叫梁润生,女主人的名字叫蒋芷兰。
也知道了很多关于外公的事情。
这些事情对阮甜来说全都非常的新奇,透过他们的描述,阮甜在脑海中勾勒出了外公的形象。
外公在她眼中,不再是妈妈珍藏的怀表中的那小小一张照片,而是一个有血有肉,曾经与她一样青春的青年。
考虑到老人家的作息,阮甜与慕念琛见时间差不多了,就提出离开。
梁润生夫妇对他们很是不舍,阮甜再三保证会常来看他们。
车停的有些远,刚过中秋,夜晚已经开始发凉,慕念琛把西装外套脱下来,披在阮甜的身上。
那西装外套在慕念琛身上长度正好,披在阮甜身上比她的旗袍还要长。
阮甜穿着高跟鞋,没办法走的很快,慕念琛随着她,两个人的影子在月光下时不时的碰到一起。
阮甜向来恩怨分明,这件事情,慕念琛做的算是有良心,所以阮甜和慕念琛说:“慕念琛,谢谢你。”
慕念琛问她:“不恨我了?”
阮甜摇摇头,说:“恨,怎么可能不恨。”
南大后门有一条小吃街,阮甜上学的时候家里管的严,没什么机会到那里吃东西,去的那几次全都是慕念琛带她去的。
阮甜不想回家,虽然身上的旗袍在一群学生当中显得不伦不类,但她还是和慕念琛说:“慕念琛,带我去撸个串吧。”
慕念琛纵容的答应。
他们就坐在满是学生的烧烤摊边,吃着烧烤,无话可谈。
其实阮甜和慕念琛有很多的回忆,但那些回忆现在看来太不美妙,阮甜不想在今晚回想。
曾经的阮甜每天都要在慕念琛身边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她说十句话,慕念琛不见得能回她一句。
阮甜一个人喝了两杯啤酒,她的酒量浅,喝一点就上了头。
慕念琛没有拦着,只是自己没有喝,他待会还要开车。
与阮甜在一起,慕念琛不喜欢用司机。
今晚如果要发生什么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清晨起来时,阮甜的身上一件衣服都没有,与同样……的慕念琛紧紧相拥。
她的视线所及全是纵欲过后的痕迹。
阮甜的理智回归,在慕念琛怀里挣扎,慕念琛被她折腾醒了,身上的某一个部位也抬了头。
阮甜感觉到了,立马不乱动。
又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慕念琛才起身。
抱着阮甜去把身上清理了,阮甜在浴室就又累的睡熟了过去。
到了下午,阮甜是被工作的佣人敲门的声音打扰醒的。
这里的佣人不会轻易打扰她。阮甜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套上睡衣就开门,在这里工作的全部都是女性,阮甜没想那么多。
佣人和她说:“门外有位小姐等了您两个小时,我从一开始就和她说您还在睡。她硬是不听,您看你要不要见一下?她说她的名字叫柳青岚。”
阮甜挑眉,她不明白这时候柳青岚找她能有什么事情,是上次被她气的不够?这回还要过来找虐?
阮甜让佣人把柳青岚带到楼下。她洗漱了一下,将头发随意的扎起,穿着丝质的外套就下了楼。
柳青岚今天素面朝天,脸上整容的痕迹变得更加明显。
那一双眼睛怨毒的盯着阮甜,显得她现在更丑了一点。
其实阮甜觉得从前的柳青岚整的挺成功的,没想到上次自己一说,能让柳青岚的颜值下降这么多。
从前也就是个七十分的整容脸吧,现在连四十五分都够呛。
阮甜让柳青岚坐下,柳青岚固执不坐,阮甜没管她,自己的身上被慕念琛折腾的酸的难受,阮甜可没有柳青岚这样的体力。
“阮甜。我和你道歉。那天我不该去医院骚扰你。希望你能给我哥哥的公司一次机会,不要让他的公司破产。”柳青岚心不甘情不愿的说。
阮甜像看着智障一样对柳青岚说:“啧,柳青岚,你哥哥公司破产不破产和我有什么关系?你未免也太高看我了。我这个随时都可能被慕念琛扔掉送给你哥哥的女人。哪来什么本事挽救你哥哥的公司啊?”
这些话全是柳青岚那天讽刺阮甜的,阮甜用柳青岚自己说的这些话又刺激了一遍柳青岚。
她是真的很不明白,柳青城的公司怎么会突然之间就濒临破产,他不是慕念琛的好兄弟吗?没有清溪的项目也会有大把的项目给他做,至于这么卖惨?
柳青岚看着阮甜这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恨不得拿刀子在阮甜的脸上划拉好几道口子。
可是她不敢,那天晚上她只是去了一趟医院刺激了一下阮甜,第二天那家报道的杂志社就被搞到破产。
原本相熟的杂志编辑在电话里对她破口大骂,她回敬了几句,就“啪”的一声挂上了电话。
别人是死是活和她有什么关系?
那天柳青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着镜子一照就是一天,越看自己的脸越觉得别扭。大声咒骂了阮甜几万句。
谁知道那家杂志社刚破产没多久。哥哥的公司就被慕氏从常用建筑事务所中划去,原本可以赚的非常丰厚的生意在一夕之间消失。
慕氏在行业内是龙头一般的存在,被慕氏划去,就等于不合格,原本接洽的项目全都黄了,就连已经签了合同的,也都一一与他们取消了合作。
柳青城去求慕念琛,却连慕氏的公司都进不了。
从前他好高骛远,为了追求所谓的高端格调从来不接在他眼里的小单子,得罪了不少人。
在一个饭局上,柳青城像条狗一样,给他曾经看不上的那群人敬酒,有位与慕氏员工关系很好的土老板告诉他,是他的亲妹妹惹了慕念琛的女人。
他当下就给林诗雅打了电话,在电话里痛哭流涕,林诗雅对他的态度还是如从前一样,林青城想不出来慕念琛的女人除了林诗雅还有谁。
他回了老宅,在中秋节砸坏了柳青岚的房门,柳青岚气的与他厮打,被柳青城踹在地上半小时没有起来。
柳青城抓着她养护得宜的头发,痛的柳青岚嗷嗷直哭。
柳青城问她到底得罪了谁,柳青岚把阮甜的名字说出,又被柳青城踹了两脚。
她鼻子里的假体都被踹的歪到了一边,现在还没能去修复。
酒醒之后,柳青城哭着给柳青岚道歉,他一遍遍的说着对不起,柳青岚捂着受伤的鼻子原谅了柳青城,答应了柳青城要来找阮甜赔礼道歉。
“就算我求你行了吧阮甜?曾经做过的一切都是我不对,只要你这次帮帮我哥哥,让我们家回到从前的生活水平,我一定不会再和你争锋相对。”柳青岚再次道歉,言语之中还是带着永远都消失不掉的高傲。
仿佛在她的世界里,只要她以后不与阮甜针锋相对,就算是对阮甜的施舍了。
阮甜觉得和柳青岚这样的人说话,严重影响了自己的智商,“柳青岚,你是真蠢还是假蠢?现在你们家落了难,你不去找你的好姐姐林诗雅,你来找我?你们家破产了对我来说是特别好的消息,我会去帮你?我又不是疯子。”
“小雅姐姐她是帮不了!如果她能帮早就帮了!还不是因为你这个小三,从小雅姐姐手里抢走了念琛哥,才会让念琛哥对我哥哥下手!阮甜你这个贱人!”柳青岚气愤的大叫,一副被阮甜欺负惨了的样子。
突如其来的人身攻击,让阮甜皱紧了眉头,她冰冷的目光落在柳青岚的身上,有一瞬间,柳青岚几乎认为自己见到了慕念琛。
阮甜的这个眼神,与慕念琛的太像了。
阮甜现在软硬不吃,柳青岚想到回去要面对家人充满期望的脸,就非常的绝望,她硬逼着自己掉了两滴眼泪,提高嗓音,说一些阮甜从没有做过的事情。
这房内还有佣人在,柳青岚就是要故意让他们全都听见,等慕念琛来了告诉慕念琛。
看看慕念琛还会不会想留着阮甜。
柳青岚觉得,慕念琛生哥哥的气应该也不会太长时间,现在他只是被阮甜这个小贱人迷惑住了,等过段时间他反应过来,一定会还她和哥哥的公道的!
阮甜被柳青岚吵的耳朵生疼,她挥手叫来刚才去找她的那个佣人,“送柳小姐出去。”
佣人马上叫来了保安,将柳青岚“请”了出去。
柳青岚长这么大,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她打电话给柳青城,让他过来接她。
柳青城一听她又把事情搞砸了,气的在电话里吼她:“你就死在外面吧!”
柳青岚又委屈的和林诗雅打电话,林诗雅在那头温柔的与她说了些什么,让柳青岚的眼神中露出了更加怨毒的神色。
她低声的说了一句:“阮甜,你给我等着。”
……
柳青岚的到来没有给阮甜的生活留下一点的水花,那天晚上慕念琛回来,有佣人把这个事情告诉了慕念琛,慕念琛去客卧里找阮甜,阮甜正和小猫咪玩的不亦乐乎。
一点都没有将那个事情放在心上的样子,阮甜也的确是并没有放在心上。
柳家落难,她看个开心就得了,让柳家的事情占据她自己的时间?阮甜才不会这么傻。
但阮甜也问了慕念琛一句,“你怎么忽然对你的好兄弟这么绝情。”
慕念琛过了半晌才回阮甜,说:“他太不懂分寸。”
阮甜在心里呵呵了一声,暗叹自己又被慕念琛拉来挡子弹。
明明是他们两个“狐朋狗友”之间的事情,却要拉她一个女人来承受骚扰。
阮甜觉得,如果是林诗雅,慕念琛一定会舍不得。
但她不是林诗雅,更不想做慕念琛的林诗雅。
慕念琛心里对林诗雅那么深情,还能变态的和她阮甜在一起,这算什么真爱?
“慕念琛,你都让我对男人失去期望了,如果每个男人都像你这么花心,那我宁愿单身一辈子。”
阮甜没注意,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慕念琛本来还算可以的脸色瞬间低沉下去。
爸爸的手术时间来的猝不及防,阮甜当时正在慕念琛的书房里查关于爸爸病情的资料,楚墨的电话就到了。
听了楚墨说的手术时间,阮甜紧张的说不出话来,她心慌慌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只想快点到医院去。
她下楼,告诉佣人她需要出门,让司机准备好车子,但佣人为难的看着她,阮甜差点忘了,没有慕念琛的允许,她一个人,没有办法出去。
她拨通慕念琛的手机号,这个手机号是慕念琛自己存在阮甜的手机里的。
铃声响了很久,慕念琛才接通电话,他那里很安静,有轻缓的音乐在播放。
阮甜还以为她在办公室里。
阮甜如实和他说了她要去一趟医院,她怕慕念琛多想,还特意说了一句:“我是去看我的爸爸。”
“念琛,你需要先洗澡吗?”林诗雅的声音柔的能滴出水来。
阮甜握着手机的手僵硬了片刻,听到慕念琛在那边“嗯”了一声。
然后换了种语气和阮甜说:“你要去看就去,没人拦着你。他的事情你不必和我说。你该知道我的态度。”
阮甜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跌到了谷底,她掐断电话,没再自取其辱。
去医院的途中,阮甜一直在担心爸爸的病情,到了那里楚医生已经在等着。
阮甜从他的手里接过手术通知书开始一个字一个字的看,她签字的手有些抖,但她没有犹豫,一笔一划的将她的名字写了上去。
手术时间安排在下午,楚墨问她:“需不需要去看一看阮明泽先生。”
阮甜思考了很久,才出声,“好,我去看看爸爸。”
阮甜知道,今天的这场手术对于爸爸来说是生死关头,挺过去了,那她以后见到的爸爸会是能动能说话,能再喊她一句:“我的甜宝”的爸爸。
万一失败了……阮甜不敢想。
她套上无菌衣,进了爸爸的病房。
阮甜迈出的每一步都仿佛有千斤重。
三年,三年啊,她在外面受了多少苦,阮甜想起不来了,她只记得自己有很长很长的时间,没有见过爸爸。
爸爸,在幼年时高如山一样的爸爸,怎么瘦成这样了呢?
阮甜的眼泪一颗颗的往下掉,她握住爸爸的手,小时候觉得爸爸的手很宽很大,爸爸用一只手就能将小甜宝举起来。
小甜宝乐的咯咯笑,妈妈在边上担忧的喊:“阮明泽!你小心一点!”
爸爸,您快点好起来好不好?甜宝现在长大了,可以做你的天,甜宝可以保护爸爸。
爸爸,甜宝再也不会犯错了。
阮甜看着爸爸被送入手术室,独自一人在手术室外等了六个小时。
她的指甲被自己硬生生的折断,阮甜好似感觉不到痛,撕开的伤口血液一旦开始凝固她就再重新弄一次,她等到爸爸被推出来时,阮甜的手已经伤的不能看了。
当楚墨对阮甜说:“手术非常成功”时,阮甜的身子猛的一软,她扶住医院的墙壁,哭着和楚墨,以及国外来的医疗专家道谢。
阮爸被推进了重症病房,术后一周之内,需要重点观察。
挺过这一周,未来的路,就好走了。
阮甜一直陪在医院里,除了换洗的衣物,慕念琛那边的佣人送来的任何东西阮甜都没有动。
医生告诉她,阮爸每天都有在好转。
她一直在想,爸爸快要好了,爸爸马上就要好了。
可是,上天从来都不肯眷顾她一次。
因为某个医护人员的疏忽,阮爸每天要挂的盐水被拿错,导致阮爸的身体出现了很严重的排异反应。
由于国内之前从来没有相同的情况,医护人员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除非,把阮爸送去国外。
打官司需要很久很久。
可那些花销……
阮甜咬紧牙关,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就这么放弃爸爸。
深夜,她拖着疲累不堪的身体,回到慕念琛的房子。
将近一周没有回来,阮甜再次踏入,还是觉得压迫她的气息接踵而来。
佣人见了她一点奇怪的神色都没表现出来,仿佛她们都知道,阮小姐迟早会回来。
主卧,客卧,书房,以及所有的房间,里面全都没有慕念琛的踪迹。
阮甜眼神放空,坐在楼梯的台阶上,有佣人过来和她说:“阮小姐,慕先生最近几天没有住在家里。”
阮甜知道,慕念琛现在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