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一松了口气。
我又道:“我现在就想去找方先生,荀一,你告诉我在哪里,我自己去。”
荀一看着我道:“出建康城南门,再往南五里,折向西,往前走有一个村子,稍加打听便知,只是现在已经入夜,公子如何出城?”
我笑着摆了摆手,告诉他不必担心这些,杜杀的本事我虽然没有学全,但她的皮毛已经足够我应付了。
城外月色清冷,已经深秋,方先生走的时候,也是深秋入冬的时节,一转眼,已经十七年。
我真的很想问问他,该怎么办?他告诉我要守孝悌之义,我也的确守了,可倘若有弟弟一心要谋害我,我又该如何处之?
方先生从来没有说过。
当年他拂袖而去,就是因为我觉得杨广做得并不算错,为了皇帝的位置,他可以不择手段,只要日后做一个明君,苦杨勇一人而幸天下人,怎么算都值得。
后来我发现自己错了,一个人连亲情都能抛却,还谈什么体恤民情?
所以杨广从来没有考虑过。那天在江都行宫他说的那番话,也不过是为了炫耀自己的千秋功业,至于他治下的百姓是否处于水深火热的境地,与他无关。
当年我的确太浅薄,当年老爹也的确太懦弱。
我按照荀一给我指定的路线,一路向南走去,沿途看到的已经是满目荒凉。
第一次来江东的时候,印象中并不是这样的,即便是深秋,江南的秋意也没有这么浓。
看来还是和心境有关。
村子就在我向西走了没多久之后出现在我眼前。
一片薄雾笼罩下的村庄显得死气沉沉,连我走近了也听不到一声犬吠。
我站在村口,不知道该不该走进去,有种近乡情更怯的感觉。
又像是要去见一个分别很久的故人,却因为于心有愧,反而不敢相见。
我几乎要转身就走,脑子里却突然记起了我此行的目的。
我面对方先生有愧,难道他如今的所为,就问心无愧吗?
当年我直抒胸臆,说自己要建功立业时,他对我何其失望,如今眼见大隋国势已去,就又开始雄心勃勃地想要复国了?
那个不堪一击的陈国和那个荒淫无道的陈后主,有什么资格让他们为之抱残守缺,宁死也不肯北归?
他们的谋划中,也包括了我,方先生难道真的在十七年前辞府的时候就断绝了与我的师徒之情,即便置我于死地也无所谓了吗?
我只觉得一阵心痛,也想不通。
一个衣着简朴的富家公子——因为我看上去就像的缘故,无缘无故一大早就站在村口,是一定会在村子里引起不小的骚动的。
一个提着小半篮青菜的老妇人走过来问道:“先生到我们这儿来,是要收租还是又要征兵了啊?”
她的问话透着一股恨意,心中愤懑但十分压抑,仿佛生怕说错了话闯出什么祸来。
此情此景,不知怎的触动了我,我只觉得非常难受。
迟疑了片刻,我终于拱手道:“这位……大娘,晚辈前来,只为打听一个人,不知您这村子里有没有一位教书的方先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