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淄城,齐皇宫。
年迈的齐皇看着不请自来与他坐而论道的姜太虚,心里说不清是沉重还是惊怒。
皇族,不是没有底牌。
夫子在则罢了,夫子若是不再,一个未成圣的姜太虚,皇族还斩不得?
不过,齐皇到底是御宇多年的至尊,城府之深,让他能平静的面对这位已经数次挑战皇权的年轻人。
姜太虚自然知道,这般直截了当有种祸之嫌,但他以为如今实在没时间耗费在繁琐的礼仪上,因而也不去玩什么请罪的戏码,而是直截了当的将他备下的三策一气说出。
都是极明白的人,也不用去敷衍表面模样,所以齐皇在稍作震惊后,立刻问道:“这是子渊自青云寨得到的法子吧?”
姜太虚点头应道:“是。我知此法艰难,但世家之患已不可再忽视。大齐的心头之难不在外面,不在边塞,而在朝廷,在世家。区区一个蒯家,一日生乱,就动摇了大齐的半壁江山。若是十二上上高门有人生乱,大齐将处处烽烟。”
齐皇面色凝重,看着姜太虚道:“有学宫在,有夫子在,谁敢生乱?”
姜太虚摇头道:“夫子与夫子不同,陛下,恩师年事已高,又诛除北圣忽查尔,独自承受了最后一击,寿元无多。即便再乐观,也坚持不到我成圣之日。陛下当明白,此意味着什么。”
齐皇的脸色终于变了,呼吸明显一顿,随即浑浊的双眸看着姜太虚,一字一句沉声问道:“先生,还有多少时日?”
姜太虚缓缓摇了摇头,但在齐皇目光的坚持下,犹豫了下,方答道:“不足五载。”
齐皇闻言,布满老年斑的脸抽搐了下,又问姜太虚道:“子渊何日成圣?”
姜太虚答道:“新法大行齐国,黎庶大安之时。”
齐皇闻言,眉头紧皱,看着姜太虚道:“子渊,汝当知,此三策,五年时间远不能建功!纵十五年时间都难。治大国如烹小鲜,哪里急得来?更何况,眼下蒯家之乱尚未平息。”
姜太虚摇头道:“陛下,蒯家不足为虑。纵席卷三十一城,勾连百家豪强巨室成燎原之势,然耗尽姜家之力,也能覆灭此獠。”
齐皇看着姜太虚平静无澜的脸,心都颤了下。
百善孝为先,宗族更为每个人的根底靠山。
这个世道下,但凡能成事者,谁背后无一个宗族鼎力支持?
实际上,中原天下,无论哪一朝,都是由无数个大大小小的宗族组成的。
越是高贵之人,宗族也就越重要。
宗族到了一定地步,便是豪强巨室,再往上,便是世家,到了顶端,便是上上高门,最上面,便是皇族。
然而姜家这样清贵的千年巨族,便是齐皇自己想动手铲除都难以下手,却被姜太虚翻手间打落尘埃。
此等心性……
着实令人心寒。
不过……
齐皇也知道,圣道无情,想要踏出最后一步,一定要斩断红尘牵挂。
这也是千年以来,历代武圣背后都无大族的原因。
念及此,齐皇心里虽然依旧有些发寒,但到底还是放下心来。
姜太虚固然跋扈,但为了他自己的圣道,愿意让姜家一族去对付声势已壮的叛军,就算平叛过后姜家仍在,但家族资源耗尽,连族人也会死的七七八八,再无十二上上高门的底蕴。
最重要的是,姜家人怕是会恨死家族里出来这么一个玩意儿……
齐皇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不过随即又肃穆起来。
姜太虚所言十分中肯,也的确是站在齐国国祚的角度去思考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