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彭医生？”

“嗯……嗯？！”彭大土一个战术后仰，终于看清了凑到面前的这颗大脑袋。

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那饱经风霜的脸上还留着未干的汗水和泪水，如今挤出讨好的笑容凑到他眼前。

“彭医生，你咋地了？没睡好？多注意身体啊。求求您，救救我家小二，他已经快不行了……求求您，医生，救救他吧！”中年人深深的弯下腰，哀求着。

彭大土愣愣的看着他，又看看周围那熟悉的墙壁和天花板。

真的回来了？

四年之前！

这张脸……化成灰彭大土都认得！

原来我最后悔的居然是这件事儿吗？

他慢慢的回忆起那些刻骨铭心的细节，卡车连环相撞——父亲将儿子送到医院——粉碎性骨折——高难度手术——三天一打五天一闹，甚至去他父母家骚扰——我的国凭闹分配，最终认定为医疗事故。

彭大土不仅辞职走人，还赔了对方十几万……

这张脸现在看起来有多谦卑、讨好，将来就有多诡诈、奸猾！

令人恶心！

“做手术啊，行。”彭大土搁下病历，拿出几张纸和笔抵到中年人面前。“来，来，先签了这份医疗免责协议。后面还有手术同意书、麻醉同意书，别着急，咱们一个个来。”

无论如何，他绝不会犯上次同样的错误。

“这……医生啊，您不该先救人吗？”

“这是必要流程，免得将来你找我麻烦。没这个我不可能给你做手术，你越快签我们越早进手术室。”彭大土笑容中带着讽刺的看着他。

“我怎么可能找您麻烦，我感激您都来不及，我给您送锦旗，我不识字啊……”

“没事儿，按手印一样有法律效应。”彭大土拿出一盒印泥摆在他面前，两个人静静对视。

呵，不识字个屁！你大字报不是写的挺好的吗！

“我不签！我又看不懂，我咋知道你让我签的啥！”蛮横的一面儿开始露出来。

“没关系，小张？张护士，来一下，麻烦你给这位老大爷读一下免责协议条款，他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帮他解释一下，谢谢小张。”彭大土始终和颜悦色。

他叫来护士，字你说不认识，可你总不至于耳朵也聋吧！

“你就不能先救人？”中年人青筋暴跳，忽然噗通一下跪在彭大土面前，扯着嗓子嚎着。“彭医生啊！我给你跪下啦！我求求你，救救我家小二吧！我给你磕头啦！”

嚎的是半边儿医院都能听见。

“那你慢慢儿磕，我去准备下一台手术。”彭大土冷笑着站起来，准备直接走人。“别想着道德绑架谁，我不吃这套！”

其实他心里对自己狠狠的呸了一口，你特么就吃这套！长点儿心吧，过去你就是栽在这上面的！

“可是就算我签……法律不认啊，”中年人眼珠一转，“他不是我亲生滴。”

“哎呀，你这个就严重了！”彭大土大惊失色，摆着手连连后退。“不是亲生的牵扯就广了，谁知道是事故还是故事，得报警！”他转身掏出手机。

“你见死不救？我打死你个龟怂！”中年人一脸凶相毕露，猛的朝彭大土的后背扑了过去！

要是过去，文静书生彭大土说不定会被他这两下子给抡着。

可现在的彭大土早不是那个老实人，他突然间就快走一步，拳头擦着他的后背怼在门框子上！Duang!

“唉呀妈呀~~”

彭大土又往外边儿一躲，撞到门，门关上，咔——夹着手指了。

“小张，叫保安，然后报警，记住存好这里的录像！”彭大土站在走廊里指指摄像头，冷静的说。

事后警方调节八成是和稀泥，甚至要赔点儿钱……但我开心！

“小张，刚才他那一拳打我背上，好像伤着了，脊椎带着全身酸痛。我今天做不了手术，得回家躺躺，你帮我跟院长请个假。”

小张护士目瞪口呆，这老彭咋变得这么油滑了？还好不是油腻。

走出医院，彭大土眯着眼睛看看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