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爱人,他的父母,他的朋友,全被他连累的遍体鳞伤。
我抓起一块土坷垃,狠狠扔向远方。
想说什么,骂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那是对现实的无力,对一切事情的无可奈何。
情圣躺在地上,嚼着麦子,吹着泡泡,流着眼泪。
我知道,他在思念李楠,奶奶,还有那未出生的孩子。
宿舍长翻了个身,靠在我旁边说:“别气了,生气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我说我不是气,是内疚,痛心!都是我害了你们,弄得你们跟我一起受罪。
“屁!”宿舍长瞪着眼,狠狠抓了一把毛毛草,往我脸上一扔:“是兄弟,就少给我说这些屁话!”
情圣也咬牙说:“对!王宇,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要坚信有一天,我们能杀回去,弄死杨东林那个狗日的!”
我抓着蓬乱的头发,低声哀嚎着,他们的理解和宽容,更让我无地自容。
我不想放弃,甚至比任何人,都想好好的,一步一步,让自己强大起来。
可是现在,我们就像过街老鼠一样,不敢到人多的地方,更不敢去城里,找一份工作,填饱肚子。
世界这么广阔,却又显得那么渺小;小到甚至容不下我们,我们这三个,与恶势力斗争的人。
我又何尝不思念蓝姐?
她过得还好吗?那么善良又软弱的女人,却吸了白粉。
想到这里,我的心都痛死了!
那时,我不断地告诉自己:人活着,就有希望;只要有希望,一切便会好起来。
天黑了,我们又要赶路了;远方,我们也不知道要到哪儿;没有方向,没有目的。
又走了二十多天,我们都疲了、乏了,同样也远离了海城。
那个时候,我们真的没力气了。
而且地里的麦子,开始收割;再往前走,我们就没粮食了……
在这个文明的社会里,如果三个大男人,被活生生饿死,那得是多么悲哀的事啊?
那晚,我们拖着颓败的身体,走到了一座山脚下。
山下有个采石场,里面亮着灯,还有机器的轰鸣声传来。
采石场门口,竖着一张牌子,上面写着常年招工,工资日结。
那时,我们真的饿得不行了;如果单是我一个人,即便饿死,我也不愿去冒险。
可我不忍心,看到我的两个兄弟,跟我一起受罪。
我咬牙说:“你们找个地方藏起来,我去打一天工,弄点吃的!”
“不行!”情圣和宿舍长,几乎异口同声。
“要去也是我去!”他俩又同时说。
“别争了!”我咬牙说:“等着我!”
说完,我走进了采石场门口的小屋里。
门卫是个老头,正在屋里看电视;我进去的时候,他抬了下眼皮说:“找人还是找工作?”
“找工作!”我赶紧说着。
“桌子上有合同,签个名,按个手印!”他懒散地指了指桌上的合同。
我看了一眼桌上的单子,那都算不上合同,一共就几句话。
主要就是说,工资每天二百,管吃住,无保险,出现人身伤亡,概不负责之类的。
我就问他,干这活儿,还有危险吗?
他点上一根烟,慢悠悠说:“扣炮眼,上炸药,运石头,哪一样都是送命的活儿,要不然,工资也不会这么高。”
那时,我们真的饿死了,而且前途未卜。
我一咬牙,拿起笔,唰唰签上了自己的名,又狠狠按下了指印!
兄弟们,马上就有饭吃了!
面对未知的命运,我无从选择。
那个时候,我心里只有一个念想:活下去!
老头抬抬眼皮,看我按完手印,这才慢悠悠站起来。
他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瞅着合同;那个时候,我心虚的要命。
我真怕被他发现,我是个逃犯;而且那时候,我们真的没多少力气,再去逃亡了。
老头将合同一叠,直接拨起了电话。
当时,我不自觉地往门口一靠,顺手就拿起了拖把。
“喂!新到了一个工人,过来接一下!”老头说完,挂了电话,又躺在床上,摇着蒲扇,看起了电视。
呼……
我暗松了一口气。
整个后背,都被冷汗浸透了。
“不用紧张,来这里干活的,十个有八个,身上都不干净!你犯的那点事儿,连个屁都不算!”老头也不看我,就那么自言自语地说着。
“你……”他虽这么说,但我还是怕得要命;松开拖把,我说:“不干了,希望你不要嘴欠!如果我被抓了,我的兄弟们,也会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