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只觉得那位郭小将军,似乎对我有些成见。”
苏大为心里一动,心道薛仁贵倒也不糊涂。
历史上大唐的大非川之败,原因有很多,但其中最让人注意的一条,便是将领不和。
负责率主力出击的薛仁贵与负责看守辎重的郭待封,不但没有打出像样的配合,反而互相扯后腿,以致于被论钦陵抓到机会,一举将唐军主力击溃,以致大非川之败。
此次苏大为率领三千余精锐翻山越岭,执行远击吐蕃逻些城的任务,原本也不想把薛仁贵和郭待封这对“冤家”凑一块。
但有事情就是这么巧。
论骑兵冲击之猛烈。
在河西一线,舍苏定方外,薛仁贵当仁不让。
苏定方那身体,若是能上,大总管他早就自己提马槊上了,也轮不到让苏大为领这个任务。
薛仁贵为先锋,苏大为做中军主帅。
辎重和后勤谁来负责?
遍数当时能抽调的将领,无人能出郭待封其右。
人家可是大唐天皇大帝,李治亲自策试的举人,九百人中,只有郭待封和张九龄等五人居上第,待诏弘文馆随仗供奉可是独一份。
而且郭待封之前在军中也有历练。
在河西任职时得到裴行俭的赏识,升官至左豹韬卫将军。
人家还有人老爹是大唐名将郭孝恪。
要学历、履历、出身,镀金,全都漂亮到不像话,还有什么理由拒绝让郭待封随军的?
苏大为是想不出来。
这一路上,三千多人人吃马嚼,御寒衣物,包括抵御高原反应的红景天等药物,郭待封全都安排得明明白白,分毫不差。
可以说,郭待封的表现,对得起他的身份。
除了傲气。
有的人傲气是写在脸上,有些人是藏在心里。
可还有的人,傲气是在骨子里。
这支军中高层将领只有苏大为、郭待封、薛仁贵等三人,勉强还加个安文生,属于苏大为的高级幕僚。
苏大为是当朝武后“阿弟”,这一点人人尽知。
还有苏定方这位大唐名将做老师。
有李勣和萧嗣业、程知节、尉迟家等一帮军方大佬爱护。
当今天子直接令苏大为入太子府典戎卫右副卫率。
这些政治意味,出身官二代的郭孝恪自然看的清楚。
对于苏大为,他只有服服帖帖。
至于安文生,首先是苏大为的人,其次安家也属门阀贵族。
郭待封也没什么话说。
但是对薛仁贵时,郭待封就不一样了。
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门阀贵族对寒门的优越感,和隐藏在深处的不屑,哪怕极力收敛,也时不时的会透出来。
薛仁贵虽然质朴率直,也不是傻子,隐隐有所察觉。
一种看不见的疏离裂隙,在先锋薛仁贵与后勤将军郭待封之间蔓延。
“老薛,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苏大为拍拍薛仁贵的肩膀:“我们这支兵马,能不能完成任务暂且不说,但是离开大非川一刻,就意味着暴露在危险下,不可不防。”
这番话,顿时令薛仁贵警惕起来:“我这就去前队,再去检查一番,多派斥候。”
“前锋和斥候都交给你了。”
苏大为忽然道:“对了,斥候营昨夜是不是有人没回来?”
“哦,赵胡儿他们的队伍,不过斥候散的远,在这山里有些还会迷路,晚个一天半天倒也正常。”
“唔……”
苏大为抿了抿唇,翻身上龙子背上:“我与你一起去前队看一下,再走半个时辰,让全军停下休整,准备用午膳,然后在天黑前下山,找个合适的地方扎营。”
“喏。”
夜幕降下。
呼啸的狂风中,苏大为率领的三千人队,在背山面河的大非川南麓山脚,扎下营寨。
巡夜和岗哨都做了妥当的安排。
营前多设鹿角和沟壑、栅栏。
还有巡逻队,不断来回巡视。
营寨内,中军大帐,苏大为召集了薛仁贵、安文生和郭待封,以及三个折冲都尉在帐中议事。
“斥候营别的队都回了,但是赵胡儿那队人,迟迟未归。”
薛仁贵双手按住膝盖,一双浓眉挑起,气势沉凝道:“这事有些不对。”
“最坏的打算,是可能落入吐蕃人手里。”安文生眯着眼睛,一双细长的凤眸在白净的面皮上,看着像是一团和气的慵懒橘猫。
“应当不至于吧。”
郭待封指着地图道:“这山里怎么会有吐蕃人?就算遇到吐蕃人,斥候也应该会有人传讯回来。”
说着,他抬眼看了看苏大为的脸色,笑着道:“我听说赵胡儿一直是跟随前总管,颇为得力。”
“唔,他是一个老兵。”
苏大为手按地图,回忆道:“昔年我与阿史那道真他们征西突厥,当时程知节任大总管,邢国公是前总管,正如我今日之职。赵胡儿是阿史那道真手下突厥归化将领,其人极擅追踪,颇有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