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桂看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于是直接找到宝拴,说:“当然这样换亲不能使所有的男女双方都十分满意,可自由恋爱的婚姻中也有不能过到一块的。男孩子不结婚,自己是无牵无挂、自由自在,可父母呢,看着别人家儿孙满堂,自己面前连个孙子都没有,心里是什么滋味?虽说不能说怪罪儿子的话,但他们心里有多苦,你知道吗?古书里写的也有去当和尚的,那都是在失去他所爱的女人之后才这样做的。远的不说,这附近几个庄,谁家老人死后没个孙子扛幡,其他人都怎么看?总认为这家到此就完了,以后连个修坟烧纸的人也没有了。当然这种认识不算对,但在社会上,在人们的心里,就是这样认为的,谁有什么办法?要是实在说不着也就算了,可你不一样,你妹妹太懂事了,同意给你换亲,真是太了解你,太了解你爹娘的心了。她为了你们这个家,真是通情达理的孩子!女孩子到哪里不是过日子,过孬过好还不在乎自己吗?只要自己干,过日子再省一点,有什么呢?再说了,别的队生产上总比你这个大秦庄要好一点吧?有什么值得担心的?真心疼你妹妹为她好,以后多帮助帮助她不就行了!何苦毁了自己又伤害爹娘呢?这不算孝顺,真孝顺的话就按我说的办,叫一家人都快乐起来。”
宝拴被李二桂的一番话打动了心,最终同意这样办。不过他提出先让妹妹见见刘二侠的哥哥再确定。
这可使李二桂作难了,他知道事情最难的地方就在这里,甚至比打仗拿下一个山头、炸掉一个碉堡都难。刘二侠虽说黑点,但还是个个头。她哥刘美男怎么办?长相没长相,个头没个头,真让玉莲见了,不吓死也得做噩梦。没办法,谁让丑儿媳总得见公婆呢?只得同意让她们见见面了。“行!哪天我带玉莲去见见那头的男孩子再说。”李二桂不愧是久跑江湖,走南过北见过世面的,掩饰住心虚答应了下来。
玉莲梳头时也曾照过镜子,从不拿自己跟谁比美,也不认为自己比谁美、比谁漂亮去攀个高枝什么的,她知道自己斗大的字不识一升,只要能嫁一个不怎么丑陋的、一般长相的、忠实可靠的男人挣够吃的就行了。在她看来,农村人漂亮的、丑的都很少,一百个里面有九十九都相差无几,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劳作,雨淋日晒的,白也白不哪去,黑也黑不到哪里。在秋菊说了她和马述斌的事以后,本来她也想先见见未来的丈夫是个什么模样,了解了解,但爹娘、哥哥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她不能不委曲求全答应他们的要求。她毫无心情、毫无兴趣去看一个男人的脸是俊是丑,个头是高还是矮。“听天由命吧!”她这样想着。当李二桂问她什么时候愿意去和男方见面时,她说:“二桂叔,我还能不相信你吗?你和我爹亲如兄弟,长什么样就什么样吧,我不去了。”
李二桂悬着的心放下了,考虑到以后,他的心又提了上来。既然这样顺风顺水,何不顺水推舟尽快通知两家操办婚事呢?李二桂这样想着,不惜放弃白天干活、挣工分的时间,骑着自行车去告诉刘二侠:秦玉莲已经完全同意替宝拴换亲了,宝拴也同意了。
刘二侠满心欢喜,彻夜未眠,她想着自己的幸福,也为哥哥能娶上秦玉莲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老婆感到意外和高兴。她点着为过年准备的一炷香插在香炉上,双膝跪地,向着摆在长板上的两个牌位磕了三个头说:“爹!娘!我告诉你们一件高兴的事,哥哥和我的终身大事都订下来了,你们的在天之灵多多保佑,使我们一切都能顺顺当当,把你们长得像仙女一样的儿媳妇娶到家,生几个白白胖胖的孙子,使咱们家的香火越来越旺……”她沉浸在喜悦里,陶醉在梦境般的遐想之中。
李二桂为这两家换亲比介绍哪桩婚事都费劲。时间长,是一场持久战不说,反正他也不着急,中间空闲的时候仍可以干他的营生,只是从玉莲的不愿意换到宝拴的不让换这两个攻坚战上,他就消耗了不少的精力和口舌,看起来说成一桩婚事一百块钱的买卖实在是不好做,这事虽不能同股市的风险相提并论,但秦玉莲和刘美男如大米和黑豆、鲜花和牛粪一样的差别也让他慎之又慎,一颗悬着的心上去了又下来,下来了又上去,反反复复、一次一次,也着实叫他出了好几身冷汗。不过现在好办多了,一旦生米做成了熟饭,到手的二百元钱和放在保险柜里一样。他征求了秦长庚和刘二侠的意见,最后定在腊月二十四两家同时嫁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