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惨然道:“儿臣当初实是不想娶慕氏的。”
“你这是埋怨本宫了?!”一声带着怒气的喝声,蓦然从门口传来!
太子一惊,却见人影一闪,淳于皇后由贺氏扶着手,快步而入,凤目之中,怒火高炽!她又是失望又是愤怒的望着太子,“当初本宫没叫你选择?你若是决意要娶那绿姬为妻,便不必再做这太子!横竖本宫不是只有你一个儿子!你是怎么说的?”
“……儿臣并无怨怼母后之意。”太子再无话能辩解,他艰难的道,“都是儿臣自己不好。”
“储君乃是国之重本,你是本宫与陛下嫡长子,自幼被寄予厚望,这些年来,谆谆教诲、循循善诱,从未有怠!未想你竟如此不争气,为了一个女子,闹到了使诸子不和的地步。”皇后快步走过太子跟前,到咸平帝身边振衣坐下,冷笑着道,“你自己看看你如今,不思为国为民,不思为君父与本宫分忧,亦不思体察民情……却将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了保你心爱女子所出之子的储位之上!你哪里还有一点点太子的模样?!”
太子这些年来虽然经常因为绿姬和延昌郡王的缘故受到帝后的训斥,可这样重的话还是头一次听到,心中惶恐,一时间不敢出声。
还是咸平帝叹了口气,圆场道:“你既然说不敢起让宝奴裂土称王的心思,那你将此事告诉他,让他闹大,究竟意欲何为?”
“儿臣是怕宝奴会不好。”太子沉默片刻,方涩声道,“任慎之……他与凤奴那边隐隐牵扯上了,将来……一旦事发,恐怕太师等人会误会,从而对宝奴不利。所以儿臣只能让宝奴抢先一步揭发。儿臣着实是没有那些大逆不道的盘算的。”
帝后沉默下来。
确实,任慎之的身世,游家、卓家甚至宁家都不清楚,然而因缘巧合,齐王的这点血脉却与真定郡王这边牵上了关系——今日殿上,宁摇碧一个劲的帮他说话,不就是因为他是卓昭节的表兄吗?可见若没有今日延昌郡王揭发其身世一事,接下来入仕,宁摇碧必然也会不遗余力的提拔他。
这不仅仅是因为宁摇碧宠爱妻子的缘故,更大的原因是宁家大房已经只剩了一个小郎君,即使还在,与二房也不和。宁摇碧身为独子,如今有祖母和父亲在,自己也未正经入仕,倒不在乎什么。可他现下已有子女,为了子女往后的前程,以及垂老的祖母,必然也要未雨绸缪,为往后思虑——没有兄弟、长子尚幼又和妻子恩爱的他当然会选择妻族来扶持。
如今帝后正纵容着真定郡王增长势力,任慎之又是榜眼,前途自不必说——没错,帝后晓得他的来历,不会真正给予他大权在握的机会,可也不会明着打压他,毕竟还要用他将齐王余孽一网打尽……
但真正到了收网之际,宁摇碧这些人会不被拖下水吗?
这是延昌郡王打击真定郡王的一个机会,也是一次送命的可能——就看今日宰相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却还是绞尽脑汁的把局势往对他们有利的掰、甚至抓住机会提议三日后再议此事可见,一旦出现了危及他们切身利益的大事,那这些在外声名颇好的重臣,决计不惮颠倒黑白、混淆是非!
到那时候,被拖下水的人,如真定郡王一派;试图保住自己地位的人,如不愿意看到武将借东夷山事翻身的文官、尤其是太师与宰相们,必定疯狂反扑!
延昌郡王必成众矢之的!
太子即使已成新君,也未必能够拗得过朝野上下!
毕竟咸平帝与淳于皇后在本朝的威严,也不是朝夕得来的。名义上帝王至高无上,可若没有相应的手段与威望,古往今来被臣子玩弄于股掌之上、或者是被蒙蔽圣听的君王……还少吗?
至少太子自认储位稳固,但如今朝中那几位两朝重臣,他便是登基了也不敢轻易怠慢的。
——平定齐王之乱、带给大凉几十年盛世安康的,是咸平帝与淳于皇后,所以重臣对帝后不敢违背,民心所归的也是这对帝后,而不是太子。
“儿臣知道父皇与母后的意思。”太子小心翼翼的继续道,“留着任慎之冷眼旁观,不但可以将大凉上下的齐王余孽一网打尽,因他与宁九等人亲善,往后……也是施恩之处。儿臣辜负父皇、母后的苦心,儿臣知罪。”
如今帝后当然是对宁家优容的,一则为了长公主,二则是宁家子嗣单薄,不怕他们做出什么来。何况以帝后的地位,现下大凉有什么压不住?
但……帝后或长公主去了,天家与宁家,到底还是君臣的关系,尤其帝后看中的太孙人选真定郡王受宁家扶持甚多,以帝后的城府,怎能不防着宁家往后功高震主?毕竟宁摇碧成婚一载就有了一双子女,不出意外的话,可以想象几十年后宁家子嗣兴旺的景象,到那时候,一个不小心就又是一个梁家……
但贸然打压的话,又容易在史书上留下恶名,以咸平帝与长公主的感情,也不愿意这么做。正好任慎之与宁家有了关系,往后,施恩也好,打压也好,这是现成的把柄,主动权都在天家手里。
这同样是帝后留着任慎之、心照不宣的缘故之一,同样是帝后留给子孙的牌。
然而却被爱子心切的太子全部打乱了。
不由得帝后不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