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虽然是长公主对咸平帝的恩惠,可这会提起来,也激起了长公主回顾姐弟两个一路走来的路程。长公主是真心疼爱呵护这个胞弟的,不仅仅是薛嫔临终前的叮嘱,更多的是深宫之中淡薄的骨肉情份里,这个同父同母的弟弟,终究与其他兄弟姐妹不一样。
如今被淳于皇后提起几十年前的往事,长公主也觉得心都柔软起来了,回想那时候树荫下向自己诉说着种种懊恼苦闷的俊秀少年,再看如今气度威严、再也不需要自己扶持却两鬓苍苍的胞弟,长公主心中感慨万千,道:“你们是很久没来看园子了,从前十一郎最爱爬的那棵桃树现下花都开落了。”
淳于皇后察觉到长公主心情的变化,觉得让长公主多想一想对咸平帝的爱护总是好的——也不一定是咸平帝,可以是二房父子、可以是二房新添的那对曾孙、可以是……反正不是大房就好。这样大房的噩耗报上来时,长公主好歹能够撑住?
皇后这样想着,就故意惊讶道:“我没听错罢?十一郎从前爱爬树?”
咸平帝与她夫妻多年,心意相通,此刻也乐得配合,轻咳了一声道:“也不能说爱爬……不过是爬了几次。”
“是只爬了几次。”长公主含笑道,“他啊,每次到园子里,都只爬几次。”
淳于皇后笑着睨了眼咸平帝:“就爬了几次?”
咸平帝压住心头担忧和难过,微笑着道:“对,就几次。”
这样说着,长公主兴致高起来了:“不如去看看?”
长公主府的花园,比起几十年前来,变化是很大的,然而这变化和长公主自己却没什么关系,她一路替皇后详细介绍着——纵然咸平帝与淳于皇后新婚那会也到过这园子来,然而隔了几十年,自然都忘记得差不多了。
这花园里,一草一木的来历,也就长公主记得牢固——这一棵树是咸平帝赞过好的,哪怕寻常,却一直留了下来;那一丛花,是雍城侯喜欢的,那么也留下,即使长不好了,换的也是一样的;迎面的假山,是宁摇碧嚷着想要的,于是加了……
如今已是初夏了,花园里不复春光中姹紫嫣红的繁华,但浓浓淡淡的绿荫,却别样的葳蕤。风从湖上吹来,众人衣袂飘飘,行走湖畔,听着长公主诉说沿途诸多草木山石的来历。这些来历,亦是长公主几十年来的一切。
——除了咸平帝,就是雍城侯父子。偶尔有没介绍的,淳于皇后却有隐约的记忆:似乎,是老祈国公和宁战喜欢的?
满园碧荫,一府繁华,却没有一处是照着长公主的心意而为。或者说,长公主根本就不在乎这园子做成什么样子,只要她在乎的人喜欢,那便够了。
淳于皇后思及于此,越发如鲠在喉,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无论长公主,还是帝后,如今年岁都大了,虽然是一路缓行,可走走停停的到了湖畔可以望见长公主常住院子的凉亭里,众人还是觉得要歇一歇脚。
在亭中坐定,喝了一盏沉香饮后,淳于皇后打量着四周的风景,试图寻找着话题,然而长公主放下银盏,却忽然微微一笑,道:“大房到底怎么了?我如今和你们说了一路风景,这心里也做好了预备,且说罢!”
长公主这样开门见山,咸平帝与淳于皇后都是一惊!
就听长公主平静的道:“十一郎你忘记了吗?从小你想和我说什么又不好开口时,就会一门心思的琢磨着要怎么开口……所以就显得心不在焉,方才这一路上,茉娘倒还和我说了几次话,可你却是一次都没接口,你如今还有什么事情对我难开口?只有大房了……这几日都没动静,我想着怕是不好,但……到底怎么个不好法,你说罢,总归是要告诉我的,对不对?”
咸平帝的脸色煞时间变得苍白——是了,他竟忘记了,他视这个胞姐为半母,可不就是因为自己根本就是在这个胞姐的照料扶持之下长大的?自己的小习惯,旁人不清楚,纪阳长公主又怎么会不记住?只看长公主这园子就晓得了,凡是长公主关心之人,长公主连他们几十年前喜欢过的一草一木都原样保留了下来……这个胞姐根本就是把心思都用在了在意之人身上了!
而自己可不也是她所关心的人之一?
他深深吸了口气,想说什么,却被淳于皇后暗暗拉了一把,皇后强笑着,对长公主道:“二姐,今儿个……却有几个人想要你见一见。”
说着,看了眼身后的贺氏,道,“去告诉君侯、世子还有世子妇,把人……带过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