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亲政数十年,哪里不知道民心浮动、便是动乱之始?
所以为要维护如今这太平盛世,唯一的办法,就是彻彻底底的稳固真定郡王的地位!
希望现下这锦绣江山能够在子孙手中发扬光大,这是圣人为君的身份的冀望;而期盼子孙和睦相处、不至于手足相残,这却是圣人褪去九五之尊、以一介长辈的身份的愿望。
雍城侯一个解释为什么要以“夷”作为孙辈排行,暗含的意思,却是将圣人为君为父的两重身份都提醒到了。
而圣人,则以夷旷夷徽为答案。
——他会为真定郡王铺好通往储君之位的道路,亦希望真定郡王能够不辜负他的期盼,旷达宽容,延续这夷世太平、山河锦绣,如此,便是人间美事。
卓昭节眼角瞥见,圣人说出为双生子的赐名时,不远处,赵萼绿眼中有着惊喜的光芒崩溅。
然而此刻不是多思的时候,圣人话音刚落,身后冒姑就已经低声提醒,催促她与宁摇碧一起抱着双生子出列,代子女叩谢圣恩。
这一场满月宴散后的当晚,长安各家的灯火久不能灭。
上巳后不久,便是太子生辰。
虽然圣人在上巳纪阳长公主府的满月宴后没有什么动作,然而如今整个延昌郡王一派都风声鹤唳,早年被打压过的敏平侯、敦远伯以及古太傅反而更轻松些。
因此席上太子的脸色很不好看。
东宫后头,太子妃所设招待女眷的席上,却是恰恰相反,众人谈笑风生,其乐融融。太子妃长袖善舞,敷衍起进贺的诸夫人娘子,面面俱到,当真叫人如坐春风。而定成郡主亦步亦趋的跟在太子妃身旁,也是言语伶俐、举止大方。
看着定成郡主渐脱稚气,身量亦开始窈窕,微熏的卓昭节笑着与慕空蝉低语:“郡主也有十五了罢?该许人家了。”
慕空蝉微微一笑,道:“难不成你想给郡主保媒吗?是了,你好几个表兄弟如今都在敏平侯府里读书呢!”
“我兄弟虽然好,可门楣到底不足以匹配郡主的,哪儿敢打这样的主意?”卓昭节笑着道,“就是看见郡主如今出落成一窈窕淑女,想起来三年前才到长安时,竟仿佛在昨日一样。”
慕空蝉闻言,神色却是僵了一僵,也不知道是否想起了三年前自己尚且未嫁,费尽心机讹了时采风娶自己进门,然而过到现在也未必就痛快……半个月前,时采风却又在外头买进了两个才十三岁的小娘子,虽然容貌也未必比得上慕空蝉,可胜在青春年少,时采风直言就是爱她们的青涩……
当然这么两个小娘子不可能是慕空蝉的对手,打从这两个人进门,慕空蝉就已经盘算好了让她们最多留上两个月。两个月后时采风不腻,她就会下手了。这几日叫慕空蝉挂在心上的却是程夭娘——这醉好阁的前任行首,是最早进门的侍妾,失宠辰光也长。但两个月前,偶然叫时采风在后院里撞见,旧情复燃,又笼络住他几晚……听安插在程夭娘身边的钉子道她已经两个月没来月事了……
当然程夭娘也不足为惧,一个青楼出身的女子,时采风年轻,又已经有了鸿奴这个嫡长子,不缺一个做过妓.女的侍妾生的儿子。
即使她的下手被长辈知道了,也没人会正经怪她。
就算是时采风,也未必会当真恨上她,毕竟对时采风来说,去了一个美人儿,总有更好的等着他。他从来就不是什么长情的人。
可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慕空蝉不想多想自己的三年前,遂把话题扯回卓昭节身上:“那会你才到长安,咱们和你都不熟悉,私下里可是很议论过你一番的。”
卓昭节果然好奇:“怎么会都议论我?”
“一来你生得一副绝色容颜,哪有小娘子家不爱俏的?二来么,自然是因为宁九。”慕空蝉淡笑着道,“宁九生性骄横跋扈,又丝毫不顾脸面,不拘娘子郎君,这长安城里鲜少有见着了他不头疼不主动绕路走的人。谁曾想他也会对个小娘子呵护有加呢?那时候贵女圈里许多人想方设法装作不经意的到你附近,就为了想看看能把宁九这样的铁石心肠都收拢住的到底是何方神圣……你说能不议论你吗?”
卓昭节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哪里那么厉害了?也就是缘分。”
“你说的轻松,却不知道不只是三年前,三年后,羡慕你的人,只有更多的道理。”慕空蝉听得“缘分”二字,情不自禁的鼻子一酸,暗道:“我与五郎,当真如此无缘?为什么我手段用尽,心坚比金,他却仍旧这样花天酒地,丝毫不顾的想法?”
这一瞬间委屈无限,险些当面掉下眼泪来,忍了一忍才勉强笑着继续道,“不说这些了……夷徽这两日长得更好看了罢?我心里怪想她的,可惜这几日忙着,等把事情忙完了,再去瞧她。”
她所谓忙完事情,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程夭娘若当真怀了孕,那这个人都必须除掉了。这件事情,总归场面上要顺理成章的,即使这几年已经做顺了手,可事关人命……能不忙一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