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么说了半晌,宁摇碧才将信将疑,但他一向宠爱妻子惯了,虽然觉得这说辞有点不对劲——卓昭节方才明明更像是受了大委屈,可卓昭节坚持是心疼祖父,宁摇碧也先将疑惑压在心底,先顺着她的意思,沉吟片刻,道:“祖父如今定然是回长安无望的,不过若是留一二子孙承欢膝下尽孝,倒也没什么。若是他不放心,我去圣人、皇后跟前说。”
“可如今谁在祖父跟前呢?”卓昭节本来根本没心思说事情,然而这会却不能不把自己的理由圆起来,只得勉强定了定神,淡淡的道,“大伯膝下没什么儿孙,四房吧,本来八哥最合适,偏八嫂现下有了身孕,总不能在这时候让八哥在翠微山陪祖父罢?其他房里的人……怕是祖父看不上。”
敏平侯为人刻板,他亲自栽培的晚辈,当然是首先从嫡出里挑选。卓家庶出又没有特别出色的,他才懒得费心思。本来这个长辈就不是好讨好的人!
宁摇碧微笑着道:“我就这么一提,回头你与娘家人商议商议就是了。”
在他看来敏平侯还是安分点的好——至于敏平侯长年独居翠微山别院可怜不可怜寂寞不寂寞,宁摇碧一点也不关心,若非敏平侯是卓昭节的嫡亲祖父,而卓昭节显然很在乎这个祖父的想法,今儿这事叫他知道,他第一个选择就是参上一本,告敏平侯个心有不甘!
卓昭节其实也没心思议事,就着他这么句话算是把事情揭过,跟着就提出自己真的累了。宁摇碧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体贴的让她休憩,又在榻边陪了她一会,见卓昭节不久之后当然沉沉睡去,这才俯身在她颊上吻了吻,照样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叮嘱下人小心伺候。
回到书房,宁摇碧立刻传来苏史那,详细询问缘故。
苏史那早有准备,淡淡的道:“某家听说昨日虽然下着雨,但起初主母是想冒雨回来的,后来却为敏平侯所阻。”
虽然是平平淡淡的一句话,但架不住宁摇碧先入为主——在苏史那的隐瞒下,他甚至根本就不知道沈丹古昨晚也宿在蕊蝶别院,在他想来整个蕊蝶别院既然只有敏平侯一个主人,卓昭节也不是会受下人气的主儿,回了丹葩馆就哭,定然和敏平侯脱不了关系。
所以宁摇碧立刻想到:“昭节要回来,怕是因为之前我叮嘱她早些回来,免我担心之故。敏平侯担心孙女,山雨路滑,故而阻止,其实这也是我的意思。恐怕昭节执意想回来,叫敏平侯训斥了……这么一训斥,少不得要提到她忽然去探望的缘故?若是敏平侯知道昭节去探望却是被祖母与父亲打发,不叫她白昼里常在丹葩馆这边,以他的脾气定然大怒……”
“原本昭节出阁之前,敏平侯就很不高兴她嫁与我,恐怕一怒之下,就要往这个去说。昭节虽然未必后悔,但她这么无辜的被赶到外头去,还要为此受祖父训斥,恐怕心里也是难受的……怪道她方才哭的那么委屈……”
宁摇碧这么一想,又绕回了自己不上进,卓昭节受牵累的事儿上去,他不忍心怪纪阳长公主,把帐全部算到了雍城侯头上,当天晚上,又寻了几件小事,把雍城侯大大气了一回。
但从次日起,宁摇碧却格外认真的进学起来——他的一举一动,长公主与雍城侯都十分关心,晓得这样的变化,虽然有点莫名其妙,但从宁摇碧身边的人那儿知道了宁摇碧先前的推测,倒也十分欣慰。
反正如今敏平侯不但是亲家,也威胁不了宁家什么,长公主与雍城侯一心一意惦记着宁摇碧的前程,为了宁摇碧能够上进,让敏平侯背后诋毁一番那都是小事。
长公主如今就指着二房承欢膝下给自己养老送终,宁摇碧又是她最心爱的小孙儿,自然不会放过一切为宁摇碧扭转纨绔印象的机会。于是再一次皇后邀她到行宫欣赏教坊新排的乐曲,席上长公主就说起了宁摇碧现下洗心革面的事情。
淳于皇后当然要捧场,不但顺着长公主的话头把宁摇碧夸了又夸,还特意送了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到丹葩馆。长公主只惦记着孙儿,淳于皇后倒也记着梁氏当年的情份,少不得把卓昭节也带上,赐了十匹贡缎。
内侍送东西时特意提到,皇后说宁摇碧要专心向学,又都是自家人,就不必进宫谢恩了。那么卓昭节还是要进宫谢恩去的,还得连宁摇碧那份一起提。
这几日卓昭节正是反复煎熬,一忽儿觉得告诉宁摇碧是难以启齿,而且到时候简直没法想象事情怎么收场;一忽儿又觉得不告诉他俨然是骗了他一样。本来皇后待她一向不错,觐见都极熟了,如今却很不愿意抛头露面——可谢恩是必须要去的。
她虽然竭力掩饰,可淳于皇后是什么眼力?一下子就看出来她的恹恹之色,皇后吃惊之余,自然要关心几句。
卓昭节在宁摇碧跟前,还能推说心疼敏平侯之故,在皇后跟前要还这么说,谁知道皇后会不会认为自己是在生怨?当初敏平侯可是皇后一手发落的,不过是打着圣人的旗号罢了。
所以对皇后的询问,她只能说才到翠微山有些不适应。
淳于皇后当然不相信,道:“你又不是第一次来,雍城侯府也没什么大事要你操劳,怎么今年气色就这么不好?何况来翠微山也有两日了,怎还这么难看?”就传许院判来看,“身子骨儿可不能开玩笑,不拘是什么缘故到底经了许院判的手放心些。”
卓昭节其实很想谢完恩就走人,但皇后的关心,却不能不领情。
未想许院判来了之后一诊脉,哪儿是放心了些?简直是太放心了——他断出卓昭节已经有一个月的身孕!
这个消息连淳于皇后也感到意外,亦是喜笑颜开,见卓昭节一脸震惊的呆在那里,还体贴的四处派人替她去报喜——皇后心情一好,把身边人都赏了,众宫人对卓昭节的贺喜又更上层楼。
这样的喧嚣同突如其来的惊喜里,卓昭节之前纠结要不要把被沈丹古调戏之事告诉宁摇碧的为难犹如齑粉一样不经意的被吹得不见半点儿踪迹——与初次为人母相比,那点儿委屈算什么?如今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才是重中之重!
卓昭节甚至有隐约的庆幸那晚沈丹古没有进一步的无礼。
虽然这不代表她就不记这个仇了,但至少剩下来这九个月,什么都越不过她的孩子去!这一件仇恨又算什么?
现下安胎最紧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