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均的目光落在玄一真人手里提着的包袱上,心里老大不来账,也皮笑不笑地道:“真人这是要往哪里去?” 玄一真人故意将包袱往他面前晃了晃,笑道:“才从大这里支了些银子,好去捉鬼。” 我呸!你个不要脸的臭妖道!田均痛得要死,看向玄一真人的目光就充满了恶意:“那么真人要多久才能捉到这只鬼呢?” 玄一真人笑笑:“天机不可泄露。”压低了声音道:“贫道观着大人灾厄还未过去,您可要改一改运势?” 贪心不足的东西,田均犹如吃了一坨屎一样的恶心,冷笑道:“你若捉了恶鬼,老爷的运势不就好了么?” 玄一真人笑而不语,行礼送他。 田均觉着他脸上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可恶,想到自己就是那天听他说自己要倒霉才开始倒霉的,少不得对他又多了一层厌恶。却也不敢真的得罪了他,眼睁睁地看着玄一真人提着原本属于他的那包银子扬长而去。 田均包了一肚子的窝囊气,怒气冲冲地进了居所,眼见着小丫头看见他来就要往里头跑,便劈头一把抓住小丫头的头发骂道:“下作的小蹄子,这是又要往哪里通风报信去了?” 小丫头不敢辩解,跪在地上哀哀地哭。张欣冷着脸走出去立在廊下淡淡地道:“知道大爷心里头不愉快,但又何必总是拿家里的下人撒气?不过是个小孩子罢了,至于么?” 田均正兜着豆子找不到锅炒,闻言立即一口咬了回去,阳怪气地道:“谁都可以拿爷出气,爷就不能拿个小丫头出气?好太太,你倒是给爷指条明路,瞧瞧爷都该拿谁出气?”自从黄氏一倒,他就开始跟着倒霉,先是在梁皇后的丧礼上莫名被斥,当着满朝官员的面丢了个天大的面子,接着他写的一本奏折又被皇帝挑出来说事,被骂得狗血淋头。今可好,都察院里头议事,居然绕开了他去。这预示着什么?预示着之前盘龙寺的事件开始起反作用了。 张欣闻到他上好大一股子酒臭味,又见他双目赤红,一副蛮不讲理的样子,先就厌恶得不得了,只是不想再和他吵架,便冷冷地道:“大爷有这功夫在家里发横找妇孺的麻烦,不如想想怎么才能挽回圣眷。”言罢一拂袖,转入内。 田均酒意上头,怒不可遏,往前一步揪住她的袖子,怒声道:“为什么就是我倒了霉,偏你父兄就安然无恙?说,是不是他们又把我推出来做了替罪羊啦?” 其实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来自皇帝的压力和怒火,杨家倒了,作为姻亲的张家也是岌岌可危。张欣之所以这么急不可耐地想要迅速除掉安怡,正是因为有这个原因在里头。她觉得她的一切噩运都始自于安怡来到京城后,不管她做什么,最后都会落到一个一败涂地的下场,乃至于如今连门都走不出去,如果安怡死了,倒霉了,她一定会好起来的。至于为什么田均倒了霉,家里父兄却没倒霉,张欣也不太清楚其中的因由,但她觉着,主要原因还是父兄能干,便冷冷地看着田均道:“大爷问得奇怪极了,你若做了替罪羊,如何还能站在这里?” 田均虽然喝多了,却还没醉得糊涂,知道这种时候自己是一定不能没有张家的,便沉着脸跟了张欣入内。张欣阻挡不及,只好由着他进去。 屋子里挂了四十分美丽的衣裙,布料珍贵,颜色难得,做工款式更是不同寻常,挂在衣架上仿佛就是四个美人翩翩而立。田均仿佛看到安九穿着这些衣裙,笑眯眯地迎着他走过来,田均不由汗毛倒竖,惊恐地指着那几衣裙颤声道:“这是从哪里来的?” 张欣冷冰冰地道:“我使人趁乱从安怡的屋子里搜出来的。你是否觉得很眼熟?” 田均擦了一把冷汗,沉默不语。当然眼熟,再眼熟不过了,虽然过了这么几年,他却一直都记得那个早上。他还在梦中,安九就把他推醒,喜滋滋地拿了这几匹布料给他看,问他好看不好看。他当时心里想着的都是他的前程和娶她娶亏了,哪里有心去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但安九的笑容实在太过美丽纯真,他终究没能忍心不理她,而是和她嘻嘻哈哈地比划了一回,含脉脉地告诉她,她穿这衣裳一准好看,谁也比不过她好看。 衣料相当名贵美丽,他看着就忍不住遗憾,若是安归德还活着,或是不要死前留下这么一个烂摊子,那该有多好?就凭着安九的这份受宠劲儿,他也不至于这样蹉跎岁月。然后他就有点怪姑母和父母亲贪财,非得让他算计安九,害了他的前程。 正因为当时的遗憾和怨愤太深,所以这些衣料给他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以致于此刻见到这些衣料就让他忍不住的焦虑和害怕起来。 他不吭气,不代表就能逃过张欣的眼睛,张欣冷笑着提起一件樱草色的衣裙往他上比划:“白老三的手艺,这样的制式,只有她最喜欢。你知道么,那天她在永昌侯府第一次正式亮相,就是穿的这衣裙。我过后使人去打听,说是有人凭着一封书信取走了这衣裙。同时取走的还有另外这三衣裙,都是六年前就有人定下的,六年前,安怡还是个离京多年,什么都不知道小女孩,你既然认出这衣料来了,那我也不多说了。” 五年前,正是安九将满二十岁时,以她的好,是完全可能请白老三精心制作这四裙子作为给她自己的礼物的。田均只觉得头一阵一阵的疼,虽然之前盘龙寺泄密之时他就已经觉得安怡有问题了,却远远没有这一次这样的震撼害怕。因为那时候他还可以安慰自己,也许是看不惯他的政敌无意中知道了那个秘密故意陷害他的,这次却不同,每一随风飘舞的衣裙都让他胆寒。 张欣冷笑着将衣裙扔到地上,狠狠踩上去:“两条路,要么和离,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要么就老老实实和我一起对付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