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作当年,渡海僧这样的禅宗高手,他一指头就戳死了,哪里会受如此重的伤。
他想起赵腊月与柳十岁追杀师兄时的事情,问道:“那根骨笛连十岁的剑都斩不断?”
赵腊月说道:“我的也不行。”
井九沉默了会儿,说道:“去上德峰。”
……
……
上德峰很寒冷,峰间大部分是耐寒的松树,看着并不如何好看,主要是太过单调,看的时间久了,总会有些腻。
井九与赵腊月站在峰下,已经能够感觉到前方传来的寒风。
上德峰是青山九峰里最森严的地方,严禁普通弟子随意进出。
他们如果不想亮明身份,便要想办法自己进去。
赵腊月想着剑律大人的冷酷性情,说道:“我让元曲过来开路?”
师父让徒弟过来做任何事情都很正常,比如走后门之类。
“这里我比他熟。”
井九带着赵腊月向峰里走去,没有顺着山道而行,而是直接走进了松林里。
寒风拂着树枝,松涛阵阵。他对这里确实很熟,明明没有道路,视线所及之处都是厚厚的松针,却能轻而易举地找到方向,很快便来到西麓的一片山崖,找到了一处洞府。
这里的温度要比峰下更加寒冷,如果不是修道者,只怕需要裹上好几件棉服,才能撑得住。
赵腊月跟着他走进那座洞府,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应该已经荒废多年。
在洞府的最深处有一堵石墙,她伸手摸了摸,发现表面滚烫至极,有些吃惊地发现,原来整堵墙居然都是火玉。
石墙上附着一道禁制,井九挥手除之,带着她继续向里行走,穿过数道狭窄的石缝,走进一条幽暗的通道。
越往通道深处,温度越低,越来越冷,石壁上凝着的冰霜越来越厚。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通道终于走到尽头,那是一处断崖。
崖前是深渊,或者说是一个通往地底的大洞,一道天光从极高处落下,照亮了洞底。
一只如山般的巨大黑狗静静躺在洞底。
天光照亮它身上光滑、没有一丝杂质的黑色毛皮,看着就像是最名贵的缎子。
井九带着赵腊月飘下去。
黑狗睁开眼睛,居高临下看着他们,眼神幽冷而漠然。
“她是神末峰主赵腊月,它是尸狗。”
井九为他们做介绍。
黑狗缓缓低头,表示见过了。
赵腊月认真行礼。
黑狗再次闭上眼睛。
井九看着它沉默了会儿,转身向剑狱里走去。
剑狱里也很寒冷,空气非常干燥。
通道两侧囚室里散溢出来的气息非常可怕。
这些囚犯有的是恐怖的大妖,有的是冥部的强者,有的是双手染满鲜血的邪修。以赵腊月的性情,她应该对这些囚犯的故事很好奇,说不定还想找机会过来试剑,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她看都没有看那些囚室一眼。
“这间囚室里关着的是泰炉师叔,你应该称师叔祖。”
井九发现赵腊月没有反应,转头望去,发现她在想什么事情竟是想得出神了。
“怎么了?”
“没有……我只是忽然觉得,神末峰里要不要养只狗?”
赵腊月醒过神来,看着他认真问道。
井九想了想,说道:“元骑鲸不会同意。”
赵腊月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用双手比划了一下长度,说道:“我是说养这么大只狗。”
井九不明白,问道:“为什么忽然想着要养狗?”
“现在峰上有猴子,有猫,有蝉,对了,还有你带回来的那匹马,养只狗怕什么?”
赵腊月说道:“我们出去的时候还能看门,总不能指望那只懒猫吧?”
“为什么要养狗?”
“狗很忠诚。”
“为什么?”
“尸狗大人很帅。”
二人随意说着话,来到了剑狱深处的一处大厅。
大厅的地面是青石铺成,四周有灯,比剑狱别的地方要明亮很多,也温暖很多。
二人的右手方有条通道,在灯火的照耀下通往极深处,尽头有间囚室。
通道与那间囚室外,都布满了朝天大陆最凌厉的剑意。
感受着那些剑意,赵腊月神情微变,下意识里看了他一眼。
“这些都是我当年的剑意。”
井九带着她向通道尽头的囚室走去。
前些年他来看柳十岁的时候,只是看了那间囚室一眼,没有过去。
因为他不想去看囚室里的画面。
既然是他的剑意,自然随着他的踏入而自行解开。
没用多长时间,他与赵腊月便走到囚室前,推门而入。
囚室里的布置很周全,有床有桌,有各种器具,有引来的细泉,甚至还有法器不停幻出蓝天白云。
剑狱里这样的囚室仅此一间。
赵腊月看着床上的那具白骨,已经猜到这里曾经关押的是谁。
只是太平真人逃离剑狱才三十年,为何就变成了一具白骨?
井九走到床前,发现那具白骨的右臂已经齐肘而断。
“原来如此。”
整座青山,他与师兄对万物一剑这四个字的理解最深。
所以那把飞剑看着不像是剑,而是笛子。
井九静静看着那具白骨,仿佛看到了很多画面。
在这间与世隔绝的囚室里,师兄沉默地修行,用尽无数岁月,忍受极致痛苦,最终把自己的手臂练成了飞剑。
然后,他把右臂从身体里撕扯下来。
能承受多少痛苦,便意味着当年井九与柳词、元骑鲸的背叛给他带去了多少痛苦。
这些痛苦,现在想来都是恨意了吧?
赵腊月明白了井九的意思,视线从白骨的断臂处移到他变形的右手上,心想果然是师兄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