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见太宗如此伤感,长孙无忌心中也自不甚好受,无他,毕竟多年的君臣之情可是作不得假的,哪怕此际是明摆着在利用太宗的怜子之情,说起来不甚地道,可长孙无忌也是走投无路了,方才会出此下策,内疚不已自也就是不免之事了的。
“朕的儿啊,如今在均州之地受苦,朕心里难受啊,朕,朕……”
长孙无忌不劝还好,这一劝之下,太宗的嚎啕之声顿时便更响了几分,越是哭,越是想念往日里最宠的李泰,语不成调间,已是起了要将李泰召回京师之心思,只是这话又不好说出口来,毕竟李泰被贬乃是因着涉嫌谋杀李治一案,如今案子其实尚未了结,若是李泰这么一回京,不说原本平稳的朝局要大起波澜,闹不好朝臣们还会翻出旧案来,万一要是捅破了案情,那天家的脸面怕是就要扫地了去,正是顾忌到此事,太宗虽是念想李泰,可到了底儿还是没敢提出要调李泰回京之事。
“陛下,老臣听闻顺郡王在均州近年,每日皆三省自身,于佛前焚香静思,深悔往昔之诸般错处,洗心革面之下,大有长进矣,若是再闲置于均州,似不相宜焉。”
长孙无忌侍奉太宗几十年了,对其之性情自是了若指掌,只一看太宗这等语不成调状,便知太宗已是有了调李泰回朝之想法,自不会放过这等趁热打铁之良机,紧着便从旁为李泰好生缓颊了一番。
“唉……,朕亦是不舍啊,奈何泰儿他……”
听得长孙无忌这等话语,太宗的心里头立马便起了共鸣,调李泰回京的想法立马便更坚了几分,只是顾忌依旧还在,并不敢真就这么草率地下个决断。
“陛下,圣人有言曰: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且,顺阳郡王本性还是好的,自幼聪慧过人,又有孝心,之所以有些小错,那全是被小人挑唆之故,今,若是将其召回,着饱学之士多多管教,当得正本清源无虞也,此一条,老臣敢拿性命来担保。”
见得太宗心动,长孙无忌紧着便指天画地地作出了担保,那等信誓旦旦之模样,要多忠心,便有多忠心。
“嗯……,朕也有此想法,只是群臣若是不肯,却又如之奈何哉?”
太宗近年来对长孙无忌的信任虽是不比往昔那等言听计从之境遇,可毕竟旧情还在,对其之保证么,倒也不疑有它,只是顾忌之心尤在,还是不敢遂决,而是谨慎地发问了一句道。
“陛下,老臣以为此乃天家私事也,仅仅只是召顺阳郡王回京居住,又非是即刻便委之以重任,何须顾忌世听哉。”
这一见事情已是成了大半,长孙无忌心中自是大喜不已,然则城府足够深,却是并未带到脸上来,而是作出了副公心满满状地应答道。
“唔……,如此倒也不妨,赵如海,拟诏!”
一听长孙无忌如此说法,太宗当即便被打动了,略一沉吟之下,便已是亢声呼喝了一嗓子。
“诺!”
听得太宗这便吩咐,尽管心中其实对此诏书深为忧虑,可当着太宗与长孙无忌的面,赵如海也自不敢有甚多的言语,也就只是恭谨地应了一声,疾步抢到了一旁的文案处,提起了笔,忧心忡忡地做好了拟诏之准备……
“禀大人,黄门侍郎刘洎、刘大人来了。”
时将近午,酷暑难耐,办公室里热浪袭人,然则陈子明却并未因此而稍有放纵,哪怕官袍的背心已被汗水濡湿了一大片,可人却依旧端端正正地做着,一丝不苟地审核着中书省移送过来的诸般政令,正自忙乎不已间,却见一名班头急匆匆地从屏风处转了出来,几个大步便抢到了文案前,恭谨万分地躬身禀报了一句道。
“哦?请!”
听得是刘洎前来求见,陈子明的眉头当即便是一挑,隐隐然已是猜到了其之来意,不过么,却并未有甚旁的表示,仅仅只是不动声色地轻吭了一声。
“诺!”
陈子明既是有了吩咐,前来禀事的那名班头自是不敢稍有耽搁,紧着应了一声,疾步便退出了办公室,不旋踵便见刘洎手捧着份诏书急匆匆地从外头行了进来。
“下官见过陈大人。”
尽管手捧着诏书不甚方便,可刘洎却是不敢在礼数上稍有闪失,紧着便抢到了文案前,长鞠地行礼问了安。
“刘大人不必客气,且请坐罢。”
门下省负责的便是诏书、政令之审核,近一年来,经陈子明手的诏书早已不知凡几,然则此际一见到刘洎手中的那份诏书,陈子明的心头当即便是一跳,瞬息间便已猜到了内里之蹊跷,好在城府足够深,倒也没露出甚异常之色,也就只是语调淡然地摆手让了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