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轰炸机发出肆无忌惮的叫嚣,开始了俯冲。他们又卧倒在墙根下,大地又在呻吟,砖头复又掉落,整座建筑摇摇欲坠。尘土、浓烟、焦臭味窒住了呼吸,力气早已消耗殆尽。意识几乎失去了,只有躯体还在毫无痛感地承受着爆炸的震动和打击。
“活着,”安德拉斯多夫模模糊糊地想道,他两耳被严严堵住,处于一片沉寂中,“我还活着。”
他不想动一下身子,尽管他感觉到背上压着的砖头很重。头痛欲裂,浑身象散了架似的,每一根骨头都在叫疼。他的舌头又干又肿,充塞了整个口腔,烧灼着上腭。
“德国人!……”
这声音来自远处,仿佛来自他周围这一片寂静的彼岸。不过他明白了这话的意思,试着爬起身来。砖头哗啦啦滚了下去,他艰难地从底下爬了出来,睁开迷进了灰尘的眼睛。
那个惩戒营士兵连忙把马克沁重机枪架起来:散热筒已经被压扁,瞄准器也弯了。身旁的一个陌生的士兵在扒拉砖堆,往外拖机枪子弹带。安德拉斯多夫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他只向前迈了几步,便两膝一弯,扑倒在机枪旁边。
“让我来。我自己就可以。”
“德国人!”
惩戒营士兵扭歪的脸上流着血。安德拉斯多夫轻轻推了他一下,重复道:“我自己来就行。你——去守住窗口。”
他趴在机枪跟前,用疲惫无力的手死死抓住枪柄。惩戒营士兵已不在眼前,身旁卧倒的一个士兵正在往子弹带里安装子弹。安德拉斯多夫打开了枪盖,理了理弹带,此刻他发现了德国兵:他们穿过硝烟和尘土的浓幕正冲着他奔了过来。
“打!”士兵喊,“打呀!”
“就打,”安德拉斯多夫嘟哝了一句,眼睛从挡弹板的缝隙里瞄着冲过来的敌人,“就打……”
他担心自己扳动不了枪机,因为手指发抖,一点力气也没有。然而枪机被扳动了,机枪在手中跳动了起来,教堂前面撒开一个扇形的尘幕。安德拉斯多夫抬起枪筒,朝着冲过来的晦暗的身影射出长长的一梭子。
情况十分危急。烟幕里出现了一些黑乎乎的人影,安德拉斯多夫扳动着枪机不停地打,直到它们消失为止。在射击间隙里,他拼命在砖堆里扒拉压扁了的弹匣,不顾手指流血,一个劲儿地往子弹带里塞子弹。接着又向潮水般涌来的德国士兵扫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