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过了一个小时,侦察兵们终于钻进森林了。
这是一个冷森森、雾蒙蒙的黎明,连四处回荡的鸟啼声也透着一股冷意。
跟师里收到的情报相反,这座森林中竟然挤满了德军。无论孙珲朝哪里看,都可以看见庞大的卡车、坦克和笨重的双轮马车,德国人睡得满地都是。一队队的巡逻兵在林间小路上走动,彼此交谈。侦察兵的唯一保护者是浓重的黑暗,但它也可能随时出卖他们。一会儿有火柴、一会儿又有手电在黑夜里忽闪一亮,托尔特金、孙珲和其余的人便先后趴到地上去。他们在一堆胡乱横倒的木头中,在扎人的云杉树枝中度过了大约一个半小时。有一个德国人拖着一双沉重的脚,打着手电,向托尔特金和孙珲逼近过来。手电光几乎直照到孙珲的脸上,可是那睡眼迷离的德国人什么也没发觉。他蹲了下来,开始哼哼叽叽的解手。
孙珲拔出了匕首。托尔特金虽然没有看见,却感觉到了孙珲这个闪电般的动作,于是拦住了他的手。
那个德国人完事后便走开了,临走时他用手电照了照森林的一角,托尔特金微微欠起身子,乘机从树丛中选定了一条可能少遇见些德国人的道路。
必须赶快逃出这片森林了。
他们几乎是从酣睡的德国人身上爬过去的,在爬行了一公里半左右,在路上,他们定出了明确的对策。只要发现附近有巡逻兵或者路过的敌兵,侦察兵们就躺下不动。有两次,手电甚至照到了他们身上,但如同托尔特金预料的,他们被当作自己人了。他们这样一会儿爬行,一会儿假装是睡着的德国人,一会儿又继续爬行,终于从森林中逃了出来。当他们到达森林边缘时,正好碰上这个雾蒙蒙的黎明时刻。
这时发生了一件可伯的事。他们突然撞见了三个德国人,三个没有睡觉的德国人。这三个人在一辆卡车上面斜倚着,身上裹着被子,正在交谈。其中的一个偶然向附近的森林边缘瞧了一眼,不禁愣住了。有五个装束特别的人排成一种奇异的行列,沿着小路静悄悄地、目不斜视地走去,晨光中,他们看上去不是人,而是五个穿着宽大的白色外衣的幽灵,他们的脸色异常严肃,在极度苍白中透出一点青绿。
侦察兵们的怪异外貌,或者是他们在蒙蒙晨雾中的身姿的模糊轮廓,使那个德国人觉得他们是个超现实的、魔幻般的东西。他一下子并没有联想到俄国人,没有把这个幻象跟“敌人”的概念连在一起。
如果托尔特金、孙珲或他手下的某个战士哪怕有一点点表示吃惊或恐慌的动作,有一点点攻击或防御的尝试,那些德国人大概就要发出警报,这个雾蒙蒙的森林边缘就要变成一次短促血战的场所。而孙珲知道,除了他本人,在这样的战斗中,一切优势都将属于人数众多的敌方。这时托尔特金的冷静搭救了他们。他立刻断定:现在只有三个德国人看见他们,抢先冲上去向敌人发起攻击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等他们到达附近那个也许没有德国人的小树林,即使这三个人想事后补救,发出警报来,他们也有机会脱逃了。于是托尔特金没有奔跑,与其说凭借理智,不如说是本能促使他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