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剑业务素质非常过硬,但其它方面高明却不敢恭维。所以他对任剑要求很严,生怕一放手这弟子就会做出格的事。
如果不是高明具备体质上的优势,且偶尔还动用一点小小的暴力,或许还真不一定管得住这个狂徒。
任剑一看高明紧繃着脸,心里便有些害怕,不知自己又做错了什么,惹领导不高兴了。
高明冷冷地说,你还真是个贱人!说呀,说呀,怎么不说了?
任剑一脸无辜,说我又怎么了,领导?
高明说给你打过多少招呼了?别他妈办公室里办讲座!当心哪天黄总要抓典型,没人救得了你!本事还真大,外部门都有人跑来听你讲课,要不你干脆辞职去专业指导别人炒股!?
任剑不但没被吓住,反而嘻嘻一笑,腆着脸说高领导说实话哦,我还真有这想法。
高明说,滚!任剑起身就跑,高明又大喝一声,回来!
任剑坐回原处,满脸委屈,说师父,哦不对,高主任,高领导,叫我来是你叫我滚也是你,到底要我怎么办?
高明缓了缓脸色,说还没给你说正事,跑什么跑?
任剑便谄媚地笑着,说领导又有什么好事关照我?
高明一本正经地说,你给我严肃点!先警告你啊,这回的事可不见得是什么好事,你得给我小心点!
高明把苏菡的事简单地说了说,任剑听罢却满脸不以为然,一撇嘴说多大点事?值得领导那么严肃认真?再说这事跟我有什么关系?你白训我半天。
高明说当然有关系,我想安排你带她。
任剑大吃一惊,说你什么意思?
高明阴恻恻地笑了笑,说我现在大小是个领导,除了有重大采访或者上面指派,一般不上一线。我有采访自然带她,平时就交给你带,这是任务不许讨价还价!
任剑直愣愣地看了高明一瞬,突然笑了,说领导,其实我挺喜欢你派这活。俗话说得好,要想学得会,须跟师父睡……
高明没容他说完,便抢过话头,说但我得给你立几条规矩,第一,不许动任何坏心眼;第二,把你嘴里那些垃圾都清理干净,当她面不许说脏话;第三,除了采访,不许带她参加你那些喝酒吃饭拉广告之类乱七八糟的“公益”活动;第四,上班时间之外不许跟苏菡接触,能离多远离多远。违犯一条,我弄死你!
任剑摆出一副可怜像,说你好可恶哦,师父!眼前一盘好菜馋死人,你只让看不让吃。那还有什么意思?
高明说你赶紧给我住嘴!信不信我现在就收拾你?
任剑撇撇嘴,说这活我不干了,你找别人吧!
高明皮笑肉不笑地说,这会儿想不干?我告诉你,不干也得干!你想想,能用别人的话,我还找你吗?
任剑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拍额头,满脸诡异神情,说领导,该不会是肿瘤要收买你使了出美人计吧?
高明一听便大骂,说闭上你的嘴!你他妈这话传出去,就是本报内部头条八卦新闻知道吗?
任剑吐了吐舌头,脸色正经起来,想了想又说,去年苏菡实习时接触过几次,感觉也不像八卦传言那么差劲啊。
高明点点头,说其实我也有这种感觉,但现在的女孩子谁能看得明白?反正她跟刘总到底是什么关系,用不着你我操心。但你必须按我说的办,记住了吗?
任剑说那肿瘤那头你怎么交代?
高明说这不用你操心。他不问我不说,他若问我自有说法。
任剑叹了一口气说,我说师父,以后别一有麻烦事就想到徒弟好吗?算我求你。
高明笑着摆摆手,说我叫苏菡过来给她交代一下,你给我记住,从现在起在她跟前必须好好说话!说罢就拨了电话叫苏菡过来。
苏菡推门进来的时候,看见任剑也在,以为来得不是时候,便有些不知所措。高明赶紧和蔼地招呼她,说小苏来来来,坐下说话。
苏菡便笑了笑,规规矩矩叫了高主任,又叫了任老师,才端端正正坐了。高明递个眼色,任剑马上起身为苏菡倒了杯水,苏菡接过连声道谢。
高明问苏菡,部里同事都见过了?
苏菡说早上钱主任带我过来,都介绍过了。
高明说那就好那就好,你去年来实习过,其实和大家也算是熟人了。客套罢了,才将安排任剑带她那些事一一交代清楚。
高明说话的时候,苏菡一直只是默默地听,从不插言。高明说完之后,又问她有什么想法。苏菡看看他又看看任剑,有些羞涩地笑了笑,说她没意见,完全服从组织安排。
当高明对上苏菡目光那一瞬,看到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明显地流露出了一股怨气。这个眼神让高明心里轻轻颤动了一下,但脸上却丝毫没有显露出来。
苏菡从高明办公室回来,在走廊里就听张琴在大声叫她,赶紧应了一声跑进来,张琴把电话递给她,说找你的,这功夫都打两个了。张琴是去年苏菡实习时带她的老师,人并不坏但嘴太快,心里藏不下话,还特别八卦。苏菡不知为何,总觉得有点怕她。
苏菡有些奇怪,刚到记者部上班,这电话连家里人都还没告诉,怎么就有人打来找她?她朝张琴笑笑,接了电话轻声说你好,我是苏菡,请问你是?那边好一阵没说话,苏菡正想挂断,却听到一个男孩熟悉的声音,报出一个熟悉的名字。
苏菡一听不禁大吃一惊,本来马上就想挂断,却又害怕他再打过来,便冷冷地说有事吗?那边却是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
苏菡又问你怎么知道这个电话?
那边的男孩犹豫着说,你手机换号了,我打听来打听去,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个号。能不能把你新手机号告诉我?
苏菡说不是说好不联系了吗?没等那边说话,又说我这是工作电话,没事别乱打!我很忙,以后别再找我好吗?算我求你!说罢就匆匆挂断。
苏菡放下电话出了一口长气,坐下来的时候,却发现对面的张琴一直在悄悄打量她。她虽然说话声音很轻,也不知张琴听见了多少。
打电话的男孩是苏菡大学时代的男友。她绝不是滥情的女孩,但也早已不是处女。高中时代的小美女苏菡由于一个非常特殊的原因,也出于对美好爱情的向往,在一群对她死缠烂打的追求者中间,挑选了一个长得很好看的男孩子,开始了她注定要失败的初恋。
那时苏菡根本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也分不清什么是爱什么是性,但却投入了自己全部的热情。谈着谈着,稀里糊涂就把人生宝贵的第一次谈没了。但记忆中除了铭心刻骨的疼痛,当时她什么感觉也没有。谁知男孩子食髓知味,又找机会强求苏菡要干那件事,苏菡使劲扇了他一耳光,之后两人就分了手。
没过多久,苏菡就发现那男孩又跟别的女孩好上了。她说不上对那男孩子有多恨,只是痛惜轻率行事的后果,为自己感到非常不值。虽然万般后悔,但事情毕竟已经无可挽回。青春岁月的冲动与荒唐,总是会让人付出巨大的代价。但苏菡自此也懂得了女孩子必须自尊自爱,后来与男孩子接触,再也没发生过那种情况。
大学四年苏菡谈过两次恋爱,但只要对方一提这方面的要求,她当即就会翻脸。打电话这个男孩和苏菡相处时间不算短,但她仍然没有走出那一步。在如今这个人类欲望膨胀时代,她因此反倒成了异类。
如果认真说起来,苏菡毕业回阳州,或多或少也和她不想再忍受这个男孩的纠缠有一点关系。
苏菡回想起刚才在高明办公室的事,心里就很不是滋味。坐在桌前浏览网上新闻,眼睛盯着屏幕但却根本不知道看了些什么。苏菡非常明白高明的意思,他不想带她但又无法推脱,所以又给他找个了任老师。其实苏菡也理解高明,她知道刘总和高明关系微妙。但高明肯定不知道刘总为何指定高明带她,因为那是苏菡自己提出来的。
从去年实习到现在正式入职,苏菡尴尬地发现她在记者部是一个特殊人物。同事们对她都很客气,却又敬而远之。明里暗里之间,苏菡也意识到造成这种状况的原因在于刘总。
从没人在她面前公开谈论刘总,但苏菡多少还是听到一些传闻,某些传言还直接与她本人有关,内容非常令人难堪。最初苏菡只不过觉得这些事很无聊,但后来却发现情况似乎并非那么简单。苏菡性格腼腆,不擅与人交流沟通,面对这种局面她不知所措,万般无奈却又毫无办法。
苏菡是阳州本地人,父亲是阳州长安五小语文老师,因为身体不好,今年提前办了退休。母亲是下岗工人,开了个小杂货铺。他们用这些微薄收入维持生计,并支撑苏菡上完了大学。
从小到大,男生都说苏菡长得特别美,但从没人说她美得很特别。大学时代终于有一位情圣级学长发表研究成果,深刻论述了苏菡的与众不同。苏菡之美之所以特别,是因为她美得清婉而凄切,这种清凄之美是一种古典特质,在如今这个浮躁的时代已濒临灭绝。
苏菡读书虽然刻苦却一直偏科,除了语文历史成绩优秀,其他功课都相当烂,高考倚仗文史分数高才上了二本线,被外省一所普通大学录取到传媒专业。众所周知,传媒影视当属全国设置最滥师资最烂的专业类别之一,除了几所名校,大多数毕业生很难找到合适的工作。
大学期间苏菡做过家教也到打过工,但始终没机会走近她所向往那些知名媒体。就连毕业实习,学校也只给联系了几家三流杂志小报。大四暑假回家,苏菡和父母说起这事就想哭,父母除了会说几句安慰话,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但没想到的是,幸运之神突然就降临了。那是苏菡妈妈一个远房表妹来阳州办事,听说这事就表示她有路子,说她老公一个什么亲戚就在阳州日报,好像还当个什么官。当即就给老公打电话,让他帮忙联系。
几天之后,苏菡怀着兴奋而又惴惴不安的心情走进了阳州日报豪华的办公大楼,见到了刘副总编。五十出头的刘总,留给苏菡的第一印象非常好。他有一付端庄的面孔,善于与人交流,语言豪爽虽略显粗放但极其生动。
初见苏菡刘总显得特别热情,亲切地握住她的手使劲摇晃了好一阵,还亲自为她泡了一杯清香四溢的茶。刘总说小苏别的先不论,拐弯不拐弯我们也算是亲戚吧?就冲这个,有什么想法你直接说,我无论如何也要办得让你满意。
苏菡十分感动,扭扭捏捏好半天才意思把说明白了。刘总没有半点犹豫,当即表态,说小苏,实习的事马上就可以搞定。另外呢,我也欢迎你毕了业来报社工作。
苏菡大喜过望,连忙问,我真的可以吗?
刘总说我大小是个领导,说话也多少管点用,你放心,绝对没问题!说罢还轻轻拍了拍苏菡的肩。
之后刘总打了几个电话,就告诉苏菡明天可以来实习,时间长短由她自己决定。苏菡临走再度诚心诚意致谢,刘总却连连摆手,说小苏,这点事不用往心里去,不帮忙还要亲戚干什么?
苏菡实习期间,刘总在工作生活上都多有关照,还单独请她吃过几次饭。偶尔刘总不经意间会拍拍苏菡的肩膀,或摸摸她的脸。苏菡虽然对这个举动很不适应,但转念一想他毕竟是长辈,或许这样做并无恶意,只是对小辈的关爱。出于对刘总的尊重和感激,也就不愿往别的地方去想。
郁闷了好一阵,苏菡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便从OA上查到高明手机号,输入微信搜寻。搜到高明之后看罢网名,不觉笑了起来。本待用真实姓名求加,想想又改变主意,胡乱编了一句话发送。苏菡的微信不是用手机号码注册的,所以根本不用担心高明知道她是谁。
但求加信息发出之后,过了好长时间,也没见高明回复。
任剑和苏菡走后,高明赶紧埋头处理手上堆积的工作,这一忙就到了中午快下班的时候。正打算喘口气,却听手滴滴响了,新进来一条微信。这才想起从早上到现在一直瞎忙活,都忘了处理私人信息。点开手机发现已存了好几十条,匆匆浏览一遍,只拣了必要的回复。
“真人不贱”(任剑):领导你一直空仓很不对,不听党的话,与人民币为敌!我同学有可靠消息,这几只股票近期还要拉哦……
“不吃兔子的狼”(高明):涨得太多,怕当傻X接最后一棒让人看笑话!记住我交代你那些话,除了炒股也干点正事。
邓克林:亲哥哥,书稿进展如何,选题到底报不报?
“不吃兔子的狼”(高明):尊敬的总裁大人,选题报不报好像不关我事。另告:年底之前请不要催稿。
“寒塘丽影”(林艺):好久没见面,找机会一起吃顿饭?有事和你商量。
“不吃兔子的狼”(高明):这月值班事情太多,我尽量安排。
最后打开通讯录,新朋友有几十条求加信息。头像大多是美女,求加目的主要是卖药卖茶卖衣服卖*卖石油卖军火……由于职业缘故,高明三教九流朋友太多,但网名除了经常往来那几个的,根本不知道谁是谁。对于微信求加,只要不知真实身份一概不理。正想退出,却被刚刚进来那条微信吸引住了。那是一只可爱的小白兔,网名很寻常,性别也不明确。
“小白兔”求加留言:你不吃兔子所以加你,那你吃什么?能不能告诉我?
本不想理会,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年前陪陈小薇父母去净云山上香,方丈与他们很熟,为每人算了一卦。高明不大信鬼神,但丈母娘面子不好驳。老和尚一番言语大多没用心听,有一句却听得明明白白也记住了,明年属兔的人会给他带来好运。高明于是改变主意,点接受加了“小白兔”。
苏菡本来对高明微信求加已经失望,眼看到了午休时间,正打算去餐厅,却听手机滴滴响了。
苏菡打开一看,顿时高兴起来。高明回复,通过了她的微信验证。
据她所知,高主任一般不加陌生人微信,现在却加了她,至少说明她运气还是不错。这多多少少冲淡了一些苏菡心中不爽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