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序的容色淡然如初,向他抬了抬手,道:“好了,爱卿起来吧,倘若你回乡心切,朕准允你明早就可以离宫。”
周崇光喜出望外,再度叩首:“是!微臣谢陛下隆恩!”
乔序轻轻颔首,命他引身告辞。周崇光知礼地起身退下,殿中霎时恢复了死一般的岑寂,犹如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各怀所思的众人牢牢罩住。
也许是触景生情的缘故,此时郑棠满脸凄然,娟秀的远山眉微微蹙拢,捧心而叹的模样我见犹怜。相比之下,祁抒意的脸上反而没了刚才在锦乐宫时的慌乱与悲悯,却是另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慎长萱臻首低垂,眼神不知落于何处,睫上挂起的点点晶莹使我心口一颤。反观柳含烟,她似乎看惯了这样的场面,容色颇为镇定,还不时频频安慰身旁被吓坏的朱蓉儿。
半晌,乔序缓缓开了口:“靖昭仪,朕去关雎宫看看尤婕妤。”
慎长萱臻首一抬,赶紧起身福礼:“是,臣妾遵旨。”
乔序也扬袍起身,边走边道:“时候不早了,你们也都各自回宫休息吧。”
他走过郑棠身边时,郑棠突然高声唤道:“序郎!”
那声音一如既往地悦耳动听,宛如琴弦铮铮,颇有“银瓶砸破水浆泵”(1)的慨然气势,却暗藏着一丝隐忍与克制,如同琴师调弦时不小心松动的砝码,无可避免地发出了微微沙哑的声响。
然而就是这一声,竟听得我满心酸涩,那用声音表达的爱意是我永远无法做到的,也是我永远无法企及的。
果然,乔序停下脚步,转身温柔地望着她,道:“棠儿,你怎么了?”
郑棠脸上凄楚的表情在乔序转头的一瞬间,犹如化开的冰雪一般,变得柔和且欢快。她噙着眸中的盈露嫣然一笑,柔声道:“棠儿没事,就是担心序郎的身体,更深露重,你看过尤婕妤之后记得好好休息。”
乔序深望着她,亦是满眼温柔:“你放心,朕会照顾好自己。倒是你,切记不可太过伤神。还有睡前别忘记服用你妆台抽屉里的丁香静心丸,不然你心口疼的毛病就会加重。”
郑棠长睫一颤,微微愕然:“可是上次那瓶已经吃完了……”
乔序会心微笑道:“朕早就发现了,已经命人制好了后两个月的,其中一瓶放就在你妆台前的抽屉里。”
郑棠泫然欲泣,愈发温柔道:“棠儿知道了,序郎快去关雎宫吧,尤婕妤素来胆小,发生了这样不幸的事情,序郎也该好好安慰安慰她。”
乔序点点头,转身带着慎长萱快速离去。
他们刚才对话的时候,所有人都无法插嘴,仿佛我们已经融入空气中,看不见也摸不着。我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也不知道心底是何种滋味。我忽然想起宛清曾经跟我说的一句话,她问我有没有想过乔序在郑棠面前是什么样子,然而今天看到的这一幕不就是最好的答案么?
他眼中的温柔在看我时从不曾出现过,而且他竟然记得郑棠生活上的每一个细节,连药丸没了都能及时发现,可见只要是郑棠的事情,事无巨细他必会亲力亲为。
那我呢?他似乎从来没有这么对过我。
刚才我一直在看着他,可是他的眼神何尝落在我身上?直到他与慎长萱跨出殿门那刻,都没有回过头看我一眼。
我努力地告诫自己不要因此否定他对我的爱意,可我就是觉得满心酸涩,无处排解。
祁抒意勾起眉梢,冷冷一笑:“贵妃娘娘,您这唱的究竟是哪一出啊?是情不自禁还是欲擒故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