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包上看村庄并不远,可真要走过去却比较困难,这是一个v形山谷,他们所处的山包和村子在v字的两边上,他们必须先下去,再上去,才能走到目的地。
山里人到底是山里人,楚明秋还没下到底,从村庄出来的人已经跑过来了,他们兴高采烈的接过楚明秋手里的箱子,接过吴锋手里的巨大帆布包。狗子迫不及待的给他们介绍,来的是他的亲戚们。
狗子的村庄是中国农村很传统的村子,这村子就一个姓,属于一个老祖宗,不知多少年前,为躲避历史上的什么战乱,逃进群山,在这里定居下来,繁衍后代。
走进村子,楚明秋就能感觉到村里的贫困,整个村子没有一间瓦屋,村里的道路倒还不错,是石板路,铺着大山里常见的那种石头,经过常年磨损,石板已经变得有些发白,石板之间的缝隙中有青草探出头来,角落长满苔癣。
村子不象楚明秋支农时的那个村子,围在一块,这个村子是长条形的,村里所有房屋都围绕着这条石板路修建的,偶尔有两间房屋离得稍微远点,但也细心的铺上了石板。
这个村子深入深山,平时少有外人到来,即便在抗战时,日本鬼子也就到过一次,由于太穷,平时土匪都不来光顾,比较而言,他们距离燕京城很近,只要走到镇子上,坐上长途客车,只要五到六个小时便能到燕京城里,可村里人进过燕京城的超过十个,其中还要算上狗子家的四个。
外人很少到这里来,每次来了外人,村里人便象过节一样高兴,全村的人都会围过来,大家象看西洋景似的围在狗子家门口,狗子妈妈将楚明秋带回来的水果糖给孩子们每人发了一颗,孩子们好奇的摸着上面的玻璃纸,很小心的剥开,伸出舌头在上面舔一下,然后欢快的叫起来。
狗子的家看上去不小,和很多农家一样,厅堂便是厨房,卧室用门帘隔开的。狗子的爷爷更加苍老了,脸上的皱纹都快堆满了,整张脸就看不到平整的皮肤,他穿着件褂子,裸露出干枯的手臂。
村里来人是件大事,更何况是城里人,女人们在灶上忙碌着,男人们则坐在院子里喝茶聊天,茶是自己种的,也是山上采的,就泡在茶壶里,倒进大大的海碗里。
狗子的父亲看上去健康多了,狗子爷爷反复感谢着六爷,狗子父亲全靠六爷开的药方才好转,知道六爷几个月前去世后,狗子爷爷很是伤心,直说还欠六爷一件皮袍子。
在院子里的人多是村里的长辈,狗子父亲给他介绍了,多数是狗子的爷爷辈的人,他们快活的大声聊天,这两年村里日子好过多了,严格的说,他们应该不是村子了,而是生产队,但他们还是习惯说村子。
村里当队长和支书的便是坐在吴锋对面的那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这中年人是狗子的叔叔,应该说是长房长孙,宽宽的脸膛,脸型瘦长,颧骨突出,与狗子父亲不是很象,楚明秋觉着这是发生了基因突变。
队长和狗子爷爷是村里见识最广的,他们都进过几次燕京城,而村里人大多数也就到过罗汉镇。大人们聊着天,说着这两年村里的变化,这两年风调雨顺,但村里的耕地比较少,社里组织农业学大寨,让把山区变成梯田,村里出动了不少劳力,可要改成梯田却很困难。
改成梯田首先要解决灌溉问题,这需要从山上的泉眼中引一条长达数十里的水渠,这水渠必须经过三个生产队,也就是楚明秋他们在路上遇见的三个村子,这路径便有可能达到数十公里,再说在山峦之间架水渠,需要架桥,有可能要架七八座桥,这笔费用是生产队难以承认的。
不过,大人们还是挺快活,毕竟这两年生产恢复了,粮食虽然还是不够吃,但总比前些年要好多了,至少红薯饭可以吃饱了。
“还是狗子命好,到城里去了,狗子,在城里坐过汽车没有?”
狗子骄傲的扬起头:“什么车都坐过,七爷爷,要说坐车,还是自行车方便,骑上可以满城跑。”
“自行车?就是两个轮子的那种?我见过!”七爷爷身边那个黝黑的老头笑道:“上次我去公社时,看到民兵团的那,那,团长骑着这车。”
楚明秋心里有些发麻,这都解放多少年了,这还不过距离帝都百来里路,山里的老乡怎么还这样封闭,自行车便是两个轮子的,这要说起家里的电唱机,洗衣机,电冰箱,他们还不当天方夜谭?
楚明秋看了眼周围的小孩便问:“村里有学校吗?他们都在那上学?”
七爷爷摇摇头:“村里没学校,孩子们都在前面村子的学堂念书。狗子命好啊,遇上你了,要不也得上前面村子念书去。”
楚明秋笑了下,拍拍狗子的肩膀:“听见没有,你得好生念书,别一天到晚就知道玩,以后考个大学给叔叔爷爷们看看。”
狗子拉下脸来有些不满的叫道:“你又说我,我不是考上重点高中了吗?我一条腿都进了大学了,还要我怎样?”